走近青岛刑警法医:没有影视剧里的风光,尸臭、蛆虫、职业暴露风险常伴 火眼金睛,让逝者“说出”真相

文/图半岛全媒体记者孙桂东通讯员刘扬

一滴不起眼的血迹,一根微不足道的毛发,烟灰缸里与众不同的一枚烟头,尸体隐蔽部位的轻微损伤,森森白骨上的细小痕迹,解剖时的异常征象气味……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东西,在法医的火眼金睛下都无所遁形,法医运用专业知识解读出它们代表的意义,有时对整个案件破获都会起到关键引领作用。

法医,大多数情况下隐身幕后,是案件侦破的幕后英雄。近日,半岛全媒体记者走进青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处法医科,揭秘法医的日常工作。

没有影视剧上风光

尸臭无孔不入

青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处法医科,现有法医5名,其中主任法医师2名,副主任法医师2名,主检法医师1名,承担着全市涉及伤情鉴定及尸体检验的疑难案件的技术支持和业务指导任务,在工作中运用基础医学、临床医学以及相关的刑事科学手段、司法鉴定技术对现场进行勘察鉴别及做出法医鉴定,为案件的侦查和司法诉讼过程提供证据。

法和医,分开听起来都是很专业的领域,合在一起就让人忍不住想起一些惊悚画面。

仔细一想,这真算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影视剧中的法医,多是俊男靓女,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工作环境洁净得好像要散发出香味；现实中的法医,顶风冒雨、熬夜加班,工作场景是在血淋淋的现场和冷冰冰的尸体,可能也就那份淡定从容的气质,能够与那些刑侦剧明星相符。

从事法医最先要面对的就是感官上的冲击,现场经常需要“打上马赛克”。

法医孙科说,上学时他们也学过相关课程,尸体都是清理好后放在那里,而现实中法医的工作地点,可能是火灾现场也可能是车祸现场。

孙科第一次出现场,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当时是一名老民警带着他,事故现场是多辆车相撞起火,一男子死亡被烧焦。法医需要判断该男子的死因,是车辆相撞导致的死亡还是相撞后火灾导致,这两种死因涉及到案件的定性,会由不同的人来负责。他们赶到现场时,该男子整个人都已经被烧焦,孙科在现场工作了两个多小时后,最终经过检查确定该男子是被烧死的。

2020年冬天,天空中雪花飘舞,法医们再次出现场。

现场位于崂山区一个占地数千平米的开阔广场,死者倒栽在广场中央的设备井,因长期下雨积水和平整场地时建筑垃圾的掩埋,尸体已腐败发酵。孙科刚下警车,就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难以描述的臭味,施工工人们早已远远避开。法医下到坑中将尸体移出,冒着大雪、顶着恶臭,近距离观察尸体位置和寻找线索,开展尸检工作,最终通过勘查和尸检,为此案进一步侦查提供重要依据。

有时候现场的惨烈程度,甚至用文字描述都要“打码”,照片让普通人瞄一眼就会心有余悸,更不要说亲临现场。

比如,今年骄阳似火的八月,渔民在胶州湾海域捕捞时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浓烈的尸臭无孔不入,从法医防护服唯一有点间隙的衣领渗入了内穿的衣服和皮肤,事后拿香皂使劲搓都除不去臭味。

常与蛆虫亲密接触

最大程度还原真相

血淋淋的现场感官刺激很强烈,但是现场越安静反而越可怕。

对于法医而言,现场安静表明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往往死者没有明显的外伤。法医经常比喻自己的工作就像是猜谜语,谜题给出来了,需要从千百万种可能中找出唯一的真相。

从单纯的外部特征来看,可以造成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种。

比如一个人发生猝死,或者一个人在昏迷状态下又被外力窒息导致死亡,从几个主要的特征上来看,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是两种原因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如果是外力窒息的话,就属于刑事犯罪。“即使作案手段再完美,也会留下痕迹。法医就需要寻找一些细节,从而判断出真正的死因。”孙科说道。

尸体身上有一种法医们最常见的小动物——蛆虫。

普通人见到这种小蠕虫唯恐避之不及,密集恐惧症者甚至反胃呕吐,法医见到它却如获至宝,量量体长、看看蜕壳、数数种代,那密密麻麻浑身涌动的视觉冲击,那指尖传来的酸爽触感,都挡不住法医们与它们的“亲密接触”。因为,蛆虫身上一系列细微的信息,都会最大程度地还原真相,揭开死者的秘密。

某年秋天,在胶州一处废弃工地旁,报废的铲土机铲斗里发现一名死者。由于附近垃圾场和草丛苍蝇密集,尸体全身已密布蛆虫,白色的小东西在尸体表面翻腾,在场的几位年轻刑警已经忍不住作呕。结果,法医还是通过细致观察蛆虫,结合它的生长演变规律,较为准确地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段,依据这个判断,排查附近旅馆的监控录像,成功锁定了死者身份,最终查明真相。

俗话说法医是“鬼手佛心”,法医们对其解读就是:一手执公义,一心为亡魂,只要能够还原真相,那么就永远无所畏惧。

尸检化身“太空人”

转眼汗水湿透全身

在很多影视剧里,法医给大家的印象都是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在办公楼里解刨尸体。在现实中,他们经常要到尸检现场进行解剖,这就需要“三套一服”:即手套、脚套、头套还有防护服。

尤其是一些比较血腥的尸检现场,空气里弥漫着很浓的味道,法医都需要带着防毒面具,要不然空气中可能存在硫化氢等有毒气体。尤其是夏天,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几分钟就感觉汗水往鞋子里流。

“穿上这些装备以后,其实身体的灵活性已经减少了。”一位法医介绍,“一般出现场都得两三个小时,等到结束了,衣服早就可以挤出水来。即使包裹得这么严密,气味还是会渗进去一些。一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不过慢慢习惯了也就感觉不出来了。”

事实上,法医在现场包裹得这么严密,也是为了防止职业暴露的风险。他们在去每一个现场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可能死者生前患有某种疾病,是通过血液传播的,他们平时跟人交往,没有传播途径；法医要在现场进行解剖,器材上都沾了死者的血液,如果再划伤自己,就可能发生病毒的传播。

此前,法医们对一名死者进行解剖,对方身体因为手术安装了一个钛合金支架,一名法医需要将支架打开,然后取出切片进行化验。支架已经安放了好几年,早已经跟骨头连接到一起。法医在用力打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为此,法医还担心了好一段时间,好在对方并没有血液传播疾病。

从头到脚内外妇儿

法医“全科”都要学

从尸体里寻找案件的真相并不容易,但法医还需要面临另外一个更大的挑战——司法鉴定。基层派出所受理了案件,如果发生人员受伤的情况,需要进行伤情鉴定；一些人发生非正常死亡,需要判定是否属于刑事案件……

现实生活中,没有两个案子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作为一名法医,每天面临的案件都是不同的,从头到脚,从儿科到妇科……一名法医可能一辈子经历过无数的现场,还有很多现场是没有经历过的,这就需要法医要有全面的知识。

一位顶级临床专家,穷尽一生专注于研究某一领域,方可有所建树。可是作为法医,却需要掌握内外妇儿所有专科从伤到病的诊断标准,甚至很多时候需要比临床医生的诊断还要精准,因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诊断的不明确,一个尺度的拿不准,一个机制的拎不清,都可能会直接让一位无辜的当事人身陷囹圄,都可能让一个理应受惩的嫌疑人逍遥法外。

现实情况千差万别,以骨折为例。当事人可能曾经受过伤,附近部位也发生骨折,如何判定新伤跟旧伤之间的关系?再比如流产,受到的外力对造成流产的影响有多大?,遇到棘手的情况,法医会邀请医院相关科室的专家来进行会商。医学专家只能提供相应的意见,法医则需要根据鉴定规则,对于受伤的情况以及相应关系进行鉴定,做出最终的结论。

2020年的一次活检会诊,集体研究一个外伤后流产的案例,邀请的妇产科专家在会诊结束后不无感慨地对法医说:“我们不同科室的医生跨专业看病都觉得隔行如隔山,完全没法进行,法医鉴定从头到脚的伤病都要涉及,这得掌握多少知识,真是太不容易了。”

法医貌似手握重权威风凛凛,但实际工作中是常怀敬畏之心,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更是要终身学习,不断挑战自我、丰富自我、避免失误。

“因为我们的一次失误,就可能会造就一个人一生的遗憾和一世的冤屈,难以挽回。”一位资深法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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