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波
上个世纪中叶,我国农村大部分地区,都处在农业文明之中。与农民生活密切相伴的,则是古人传下来的石磨、石碾等石器。平时吃的粮食,基本上都是用这些石器来加工的,在我的老家胶州就是这样。所以,我儿时的一项重要的课外作业,就是“推磨”。
石磨,分为“水磨”和“干磨”两种。水磨,是研磨豆沫糊做小豆腐用的,偶尔也用来研磨芝麻做香油,或者研磨小螃蟹做蟹酱。水磨,不怕雨淋,所以一般是露天的。干磨,是用来研磨晒干了的粮食,如玉米、小麦、高粱、荞麦、小米。我家就有一盘干磨,安放在天井的最西南角,给它支了个简易的棚子为其挡风遮雨,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都不耽误磨面。
这里要介绍的石磨,是指研磨粮食的干磨。石磨是由底座、磨台、磨盘三大部分组成的。在上片磨盘的磨顶上,留有两个鹅卵大小的磨眼,其中一个叫食眼,是用来进囫囵粮食的;另一个叫麸眼,是用来进麸皮的。上片磨盘朝下的一面正中间、下片磨盘朝上一面的正中间,各凿一个酒盅般大的圆孔,在下片磨盘的圆孔里固定上一块二指长的木头,名叫“磨脐”,上片磨盘的圆孔正好扣在磨脐上,两片磨盘以磨脐为轴心,分中有合,合中有分。两片磨盘的相合处是磨膛,磨膛的上面和下面,都用特制的工具凿上一些很规则的斜纹,粮食就是在这里被研碎的。两片磨盘合缝的周边叫磨唇,研碎了的粮食,就是从磨唇飘飘洒洒坠落到磨台上的。
在上层磨盘的外侧,有两个圆孔,每个圆孔里都钉着一根十几厘米长的木棒,名叫磨拐子。用一根七八十厘米的绳子,两头系起来成环状,一端套在磨拐子上,另一端将一米多长的磨棍插进去,将磨棍的一端别在上片磨盘上,余下的半截子横在人的腹部,这就可以推磨了。两个磨拐子,就是为两个人同时推磨设置的。
推磨的时候,不管上片磨盘转得快与慢,下片磨盘都是纹丝不动,一动一静之间,产生了摩擦,以颗粒为单位的粮食,就是在这样一动一静的两片磨盘之间被研磨成粉末的,石磨以及用石磨研磨粮食的整个过程,都充盈着乾坤有序、动静结合、阴阳互补、中正圆和的中国哲学理念。
上动下静的两片磨盘一经磨合,便发出呼噜呼噜的摩擦声。这声音,低沉缓慢,延绵不断,既无节奏,又无韵律,像极了夏天午后从遥远的西北方裹挟着乌云传来的隐隐约约、连绵不绝的闷雷声。在这轰隆隆的响声伴随之下,堆在磨顶的粮食,通过食眼陆续滚落进两片磨盘中间的磨膛里,甭管它原来多么光滑圆润,甭管它原来多么坚硬饱满,一经磨齿的咬合与碾动,立刻就会变得体无完肤,继而是粉身碎骨,等到被磨齿甩到磨盘边沿的磨唇处,颗粒状的粮食统统都面目全非了。
粮食在进入磨膛之前,也许还在酝酿着如何通过胚胎发芽而传宗接代呢,一旦进入磨膛,其再生的美梦就在瞬间破灭了,只得以营养人的生命来体现它的最终价值。有些粗纤维的外壳,碎片化以后,依然会挣扎着以麸皮的面孔跌落在磨台上,形成了一圈很不规则的、高低不等的、逶迤起伏的小山丘。这时候的面粉和麸皮,虽然大部分已经分崩离析了,但总有一些负隅顽抗者,相互之间难分难舍,麸皮生拉硬扯地连带着粉末,粉末恋恋不舍地附着在麸皮上。
下一道工序则是箩面,首次箩出来的面称为“头遍面”。被过滤之后剩下的麸皮,还要进行二次研磨,再箩出的面粉,就叫“麸面”。经过这样反复两次的研磨和筛箩,最后剩下的渣滓就成了麸皮。麸皮是小麦加工之后的下脚料,主要用它作饲料喂牲口和畜禽。磨小麦的程序是这样的,磨玉米就简单多了,不筛不箩,一次成功。
农村实行合作化以前,既有人力推磨的,也有用驴子拉磨的。自从入了社,农家就没有大牲畜了,生产队里饲养几头驴子,只能用于集体生产和运输。可是,吃饭是头等大事,谁家也耽搁不起,只能依赖人力推磨来完成粮食的初加工。
我从不记得父亲推过石磨,可能是考虑到推磨这个活的技术含量太低,他若推磨则是大材小用。在家里,我是年龄最小的,技术含量高的体力活轮不到我,推磨倒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我在十来岁的时候,放学后,很多时光就是在磨旮旯里转圈圈的过程中度过的。那时,我身材还比较矮小,只能把两手抬高,把磨棍置于胸前,向前倾着身子推动磨盘转动,一个人推不动,就同时跟我哥哥一起推。年龄大一些的时候,经常是一个人单推,磨棍也不必置于胸口了,横在腹部就可以解决问题。
石磨这个笨重的家伙,推着它空转,都有很大的阻力,更何况还要研磨粮食!如果图个新鲜,抱着磨棍简单走两圈,的确没啥了不起的,但是,要一转几十分钟乃至几个小时,就不是那么好玩儿了。那个时候,推磨是干活,不是玩耍。我经常是一放学回到家就得去推磨,肚子饿得呱呱叫,也得抱着磨棍不停地转圈。面对这种高强度的毫无趣味可言的转圈运动,我只好无奈地坚持着,直到20世纪70年代,村里有了电磨,我才被解放出来,只需把粮食送到磨坊去,让管理人员往电磨里一倒,把电闸一合,电机就会轰隆隆地转动起来,粮食便从上面的漏斗落下去,瞬间变成面粉,由下面的布袋接着,不一会儿工夫粮食就加工好了。
如今,城市人到乡下去参加民俗旅游,见到景区里面当作文物陈列的石磨,不少人都会带着一种好奇心,走上前去体验一把先人用过的劳动器具,兴奋的情态溢于言表。此时此刻,当年推磨人的劳动艰辛,已经演变为游者的一种回味、一种追忆、一种念想、一种对先人生存状态的了解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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