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城的店牌

□临风

我这个人平日不爱逛商店,却总爱看商店的那些招牌。你瞧,有那么一个牌子横在商店的门楣上,不就是一幅亮丽的眼睛么:多美,多迷人!

水洛城的店牌,样式较多,有横式的、竖式的、纵横式的,但一般而言还是以横式居多,总要题写字号,抑或配幅图案,抑或配幅广告,抑或配幅对联,可谓五花八门,争奇斗艳。

那些配有图案的店牌虽失典雅,却也生机勃勃,一目了然。像瓜果店在招牌上喷绘些瓜果,鞋店在招牌上喷绘双鞋,理发店在招牌上喷绘个乌云笼罩的人头……这些招牌即使没有字号,路人也知道店里是干啥的——这不就是“结绳之遗风”吗?我们的先民在很早以前,曾以结绳记事、实物记事和图画记事,而到了数千年后的今天,这种遗风依然犹存,岂不有趣。

店牌的主体是字号。随着电脑的使用,其字号的书体越来越多。你看,那粗犷的金文,规整的小篆,还有那飘逸的隶书,端庄的楷书,抑或灵动的行书,奔放的草书,无不令人眼花缭乱。但通常还是以行楷为主,而使用甲骨文的,我迄今还没有发现——或许是难识的缘故,或许是书者稀少的缘故吧。

店牌上字号的书体虽然较多,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由书法家直接书写的那种——它个性鲜明,形象生动,令人百看不厌。而从电脑中提取的那种,有的虽说也是书法家书写,但我却总是不感兴趣——它僵硬,呆板,毫无生气。因为书法家所写的那些文字,在输入电脑时,已经过了第一次制作；在电脑上提取时,又经过了第二次制作。这一制作,两制作,那原有的精神风貌还在吗?再说,你用这种字,他用这种字,谁都可以用这种字,有啥特色?还有章法,那可是一幅书法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它讲求文字的大小间杂、参差错落和整体协调；而从电脑上拼凑的那些文字,呆头呆脑,不过就是一个木美人罢了,有何情趣?

当然,啥事都不是绝对的。你看“水洛酒”的那个店牌,多出彩,多大气:其“水”字,分明是从毛泽东草书《七律·长征》诗中移植来的,它热情奔放,气势开张；其“洛”字,显然是从王羲之草书中借来的,它含而不露,藏力蓄劲,此一张一弛,阴阳生矣,一种勃勃生机呼之欲出,可谓“下真迹一等”。而“水洛”二字,更是具有深厚的历史内涵和文化意蕴,因为它是庄浪最早出现在史书中的一个地名,在秦汉时就有。

水洛城的店牌,且不说其设计的奇巧,制作的精良,书体的奇特,单就店牌上那些优美的汉字,早已教人悬想不已。你看,那个酒店的酒字,它是由水字和酉字构成,这是个左右结构的形声字,水为形,酉为声。可想而知,那酒不就是用水酿造的么；而酉呢?《说文解字》说:酉者,“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酎酒”,多有趣!——其实,这个酉字,起初本来就是个酒字,只是后来才因假借而分化异变了的。而酒字呢?那是后来才出现的。《说文解字》说:酒者,“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一曰造也,吉凶所造也。古者仪狄作酒醪,禹尝之而美,遂疏仪狄。”可见,酒本为美味,可它还藏着吉凶,而且还与人性的善恶相通；大禹尝了仪狄所造的酒醪,说它美却又疏远了仪狄,怪哉,怪哉!

店牌,一个小小的店牌,无非是一个门店的标识,一种商业符号,可它铸古铄今,既蕴藏着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又蕴藏着店主人的情怀和美梦。

虽说牌匾始于秦汉,店牌始于盛唐,可从酒帘的“帘”字来说,从它产生之日起就带有招牌的涵义。《现代汉语词典》说:帘,“用布做成的望子:酒帘。”可见,自从有了酒,有了布,那个店牌就已经在母体中孕育了。它的历史不可谓不久,它的文化不可谓不久。

你看,水洛城的店牌,那些风雅的字号,不就是一首诗,一幅画吗?那个“百草堂”,一看就知道它是个医药门店,而且还是个以中药为主的门店,总不会误认为它是个植物门店吧!它或许还是个百年老店,是个老字号；或许还有啥祖传密方,花钱少却能治大病呢。那个“依依不舍”,分明就是个成衣门店,是说他的成衣很好,只要你走进他的店门,定然会叫你依依不舍,多美妙!又有那个“点绛唇”,不就是个化妆品门店么,竟然还借用了一个词牌的名字,多有诗意!还有那个“一品香”,一瞧它这个字号就教人馋涎欲滴,这当然就是个饭店了,你若不进门来一品,哪知香不香?

若再细想,那些题匾的书家,若没有数十年的勤修苦练,数十年的文化涵养,能写出那么大气磅礴、豪气干云的字吗?大街上的店牌,那可是千人看、万人瞧的呀,若没有金钢钻,谁还敢揽那个瓷器活儿?路人可不知道你是啥官,啥名人呢,他们第一眼看得可是字呀,谁还刨根究底去问你的头衔。所以我想,不论何人,你兴致来了题个字,也没啥不好；但若题匾,可不要轻易出手——若题得好,路人会称赞；题得不好,路人也会唾骂的。

时代发展到了今天,随着硬笔的使用、印刷术的发达和键盘的飞动,书法的实用功能早已荡然无存,但在商店招牌上它的实用功能总还是荡不了的吧。

时逢盛世,人们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越来越好,追求生活的艺术化,已成为一种时尚,单从水洛城一些门店的那些招牌上便可窥其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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