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邂逅

□ 宋修虹

当一簇簇紫色的花穗，在清晨的阳光里，倏然跃入眼帘时，那一刻，重逢的惊喜，只化作一声轻柔的心语：你，终于来到了这里。在我每天必经的路旁，不是一株，不是一丛，而是一片！一棵，两棵……六七十棵啊！

你来自哪里？因了一段怎样的生命轨迹，让你神奇地栖息于此？是你选择了这片芳草地，还是这片芳草地选择了你？问花花不语，似乎都在感叹着彼此再次相见的缘分。

昨日重现。几年前，一个春日的午后，和友人并肩漫步在一座城市的街道上。忽然，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随和风拂面而来，我情不自禁地转头寻觅香源。目光落处，绿叶之间，花团锦簇。一穗穗锥形紫花，在绿叶和阳光的衬托下，如星星般地闪亮枝头。近看，花朵小巧玲珑，细小而繁密。花瓣四片，紫中匀白，白中映粉。数不清的十字形小花，聚在一起，像在商量着如何把春的花廊，布置得更美些，更好些。

“这是什么花啊，这么好看，这么香！”我把脸贴向低处的一簇花，深深地吸气。“丁香花。五月丁香开满城，你看，这里街道的两旁，都是丁香花。”这就是丁香花？一朵朵小花攒成一簇，一簇簇花穗开满一树。春天，瞬时芬芳四溢，明媚无边了起来。那时，曾奢侈地想，什么时候在我必经的路旁，也能遇到一片紫丁香？让春之行，步步芬芳。今天这突兀的再遇，温暖而欢欣。此时的绿叶紫花，像一条清澈的溪流，而我是其中自由幸福的鱼儿。 

“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深栽小斋后，庶使幽人占。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这是诗圣对丁香花的赞赏。丁香花有白、紫、红三大品系，诗人咏诵的是白色丁香。丁香的纤柔与素艳，以及如兰麝似的芬芳，让诗人的幽居生活，有了难得的片刻宁静和闲适，连绿叶上的一层浮毛，都被敏感的诗人捕捉到了。

说起白色丁香，河滨公园那片竹林的尽头，也有一株。与它的邂逅，在雨中，在黄昏，在那个染着紫色的春日午后。细雨迷蒙，柳丝依依。缀了水滴的丁香花，玉洁冰莹，楚楚动人；一缕缕清香，在雨雾中氤氲。花朵未全开，大部分还是花蕾。花筒细长如钉，花苞圆圆鼓鼓，苞上十字结状，精细婉约，恰如旗袍上的盘花扣。多生动、多形象、多柔软的丁香结。至此，才恍然明了古人何以发明了“丁香结”这一美妙的文学意象。

丁香花，是朵古老的花，开在文学长廊里已有几千年。“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这是南唐李璟排解不了的愁苦；“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是唐代李商隐思恋不已的惆怅。文人墨客历来把丁香看作是忧郁的代名词，让一柄小小的花蕾，承载着总也解不开的愁怨。

而我还是比较喜欢唐诗人陆龟蒙的那朵《丁香》：“江上悠悠人不问，十年云外醉中身。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诞春。”诗中也有“丁香结”的意象，却不是忧郁结、寂寞结，而是恬淡的洒脱。诗人心胸旷远，虽说境遇困顿，却能笑眼看天地，见枝头丁香千千结，就殷勤地去一一解开，只为让美丽的丁香花，在春天的枝头兀自开放，这是多么阳光、达观的情怀。

我曾经尝过丁香的叶子，那是一种入口就令人皱眉卷舌的苦涩，比蒲公英还要苦上十几倍。但最苦的丁香，却开出了最芬芳的花朵。身有苦，却不误花期；心有结，却不减芬芳。多美的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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