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义犬记

□何东升

华亭古来地广人稀,无论官宦商贾,还是牧民耕夫,皆喜养犬,一为做伴,二可壮胆,三可护卫。虽说自古到今,养犬者众,犬多无数,然有狗娃告状之故事,流传千载,令人感叹。

在华亭县城东南,相传有一座狗娃庙,1952年“破四旧”已被拆除,现唯余荒草林莽。说起此庙由来,颇为曲折动人。华亭古称仪州,有一本地人姓华。其人年少时家境贫寒,其母寡居,艰难度日,含辛茹苦将其养育成人,又节衣缩食、多方借贷,供子入学堂、求功名。后果高中,被任命为仪州知州,时人常以华仪州称呼此人。

皇榜高中,白身成官,乃是先人福泽,人生大幸,本该一谢皇天后土之佑,二报老母养育之恩,三行勤政爱民之举。然此人极重虚荣,嫌弃老母相貌丑陋、言语粗鄙,深恐为社会名流嘲笑,先是弃之不养,任由老母与一黄犬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此行已是大不孝,为人情法理所不容。随后,华仪州为绝后患,堵人口舌,竟心生恶念,将老母诱骗至华亭县城东南一隐秘山林之中,将之绑缚于一大树之上,欲令其冻饿而死。谁料老妪所养之黄犬不离不弃,奔波照料,老妪饥则外出索求食物,衔至老妪口边喂食,渴则以尾沾水,为老妪解渴；遇雨或寒,则以己身团围,为老妪遮雨取暖,如此半载。

忽一日,仪州街头锣鼓喧天、旗牌林立、人马如潮,原是巡抚御史代天巡狩,来到了仪州府。仪仗行进之间,忽见一黄犬,从人群中奔突而出,直扑官轿。众侍卫棒打鞭挞,此黄犬不顾不逃,只是哀嚎不已,眼望钦差,双目流泪,摇尾叩首。那钦差本是清明之人,见此犬情状若此,便知必有内情,遂制止侍卫,下轿亲至犬旁。那犬遂口咬钦差袍角,起身牵拉。钦差即命人马随犬而行。至树林,见一老妪绑缚大树之上,蓬头垢面、形容枯槁、遍身污秽、气若游丝。随行乡民有识得者,言是州官之母。钦差大怒,责人救老妪回城医养,并将那华仪州下狱问罪。回视黄犬,已因棒伤过重而气绝身亡。

钦差查明情况后上报朝廷,皇上以华知州违人伦、背纲常,不堪儒生之称,有辱斯文之名,无垂范天下、教化百姓之德行,更兼禽兽不如,缚杀亲母,人神共愤,罪大恶极,遂判以极刑。责令钦差在皇甫山顶用大水缸两口,将华仪州捆绑后扔入缸中,两缸对扣活埋而死。

处置华仪州事毕,经当地乡民士绅提议,钦差恩准,在黄犬毙命之处建一庙堂,名曰“狗娃庙”,依黄犬模样塑一雕像,受人香火祭拜,以彰显黄犬之忠义。

点评:

或有人言,若为禽兽立庙祭拜,又将致人于何地?作者言,人虽号为万物之灵长,然德行不及禽兽者,比比皆是。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那华仪州饱读诗书,高中皇榜,为一地之官宰,百姓之父母,本当忠孝廉洁,以循伦常、彰圣学、报深恩,然其弃母、杀母之恶行,与禽兽之类,相差何至千万里?况观人群之中,或利字当头,欲壑难填,为所欲为,或忘恩负义,或背信弃义,或有恩不报,乃至吃里扒外,以怨报德,种种丑恶,非止一端。

忠孝乃是大节,今观黄犬,虽兽形披毛,智识不全、口不能言,更无哮天犬之血统高贵、骁勇神威,然其尚能在主人遇难之时,感念昔日豢养之恩,不离不弃,舍命维护,艰难奔波,后竟不顾鞭挞棒打,拼死为主伸冤,其忠诚恩义、勇敢坚毅,天下又有几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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