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亿万年的游弋

穿越亿万年的游弋

石巨福

华亭于上世纪50年代出土鱼化石一方，2000年起收藏于县档案馆。这块青灰色的鱼化石手掌大小，质地细密。化石中央，一条浅红色的小鱼鳞片历历，目光炯炯，宛若嬉戏水中，生动有型，活泼如昔，见之者无不拍手称奇。这块化石，对于探究华亭地理地质演变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十年前，我曾睹其容。

龙是华夏图腾，世人视龙为神。世上本无龙，龙在人的脑中，其形象有鱼的身影。在古人朴素的意识里，鱼是圣洁和神奇之物，有人类进化于鱼之说。我大胆猜想，这条小鱼承载着沧海桑田的魔力，带着野蛮和洪荒的味道，作为神灵的使者，带着神圣使命，在亿万年之后的今天告别黑暗，走出混沌，重见天日，为的是看一眼人类延续和进化的模样。

据说，这块鱼化石和恐龙同一时代，比华夏民族的神话时代都要早的多。鱼化石尚且为鱼的时候，人类估计还只是一只脱了毛弯着腰的大猩猩，或者是一条匍匐着身子昂扬着头颅的蛇，或者是一只身体硕大无比的蛙，或者是一条穿行如飞会发出呱呱之声的鱼。说不定就是这条生命被定格了亿万年的鱼儿。

华亭鱼化石出土于安口镇武村铺村，自十年前有幸得见之后，心中总有个愿望，择日定要到鱼化石出土地走走看看，看能否再挖出一块。多种原因，未能成行。曾询问很多当地人了解情况，他们都说有，也表示曾亲眼所见，亲手所挖，甚至曾收藏一二，由于保存不善，均未存留至今。据说多有好事者前往挖掘，作为观赏或研究之用，终未获得。

按《华亭县志》载，华亭化石鱼点在安口镇王家沟村石鱼社，时代为古生代泥盆地，属狼鳍鱼化石。我们去距离最近的化石鱼点武村铺村的南沟。在村干部陪同下，安口镇武村铺村67岁的幸功耀老汉荷锄带领我们前往南沟查看。我们一路聊着进山。幸老属土著居民，当过社长，路子熟，小时候掘出过鱼化石，1958年在青色片石夹缝中扒出了一些类似金属的颗粒，大者如蚕豆，小者似黄豆，色泽金黄，有圆有方，粒粒坠沉，委托某权威单位化验，疑为稀有矿物，但具体为何物，终无下文。他说上世纪后半叶那时候，挖出鱼化石是很平常的事。还说曾掘出过大象骨架、恐龙蛋，现不知所踪，无处查考。华亭鱼化石的身影朦朦胧胧，扑朔迷离，这更调动着我前往探寻的欲望。

南沟地处山丘之腹，溪流回环婉转，清澈可见河沙，其声响若铜铃。两边山峦逶迤不断，缠缠绵绵，山上树木葱郁，崖下片岩裸露。山岩色泽灰青，层层叠叠，宛若千层饼，水平码放，其上是累积的泥沙和杂乱攀附的草木。这质地异常细腻、平整如同砧板的岩层，也许就是传说中具有神奇魔力的息壤吧。幸老汉肯定地指着“千层饼”，这就是鱼化石出世之处。

鱼儿何以栖息于岩石，成就亿年一瞬的旷世传奇？这来源于地壳翻天覆地惊魂摄魄的巨变，还有“牛展腿”（地震）填海造山瞬间倾覆的力量。在无比强大的自然力下，随着一声震天巨响，顿时日月暗淡，时光凝固，天地倒悬，一个时代从此宣告结束，一切都万劫不复，所有都深埋地下，等待一个遥遥无期的黎明的到来。由于等得太久，柔软的泥土慢慢石化，如脂的肌肤也变成了坚硬冰冷的石头。  

崖畔裸露的山岩风化极其厉害，几乎闻风即散，一触就碎，刷啦啦往下掉。我们用手刨岩石渣滓，未能找见鱼化石之任何痕迹。这样即使能发现，也会碎掉，于事无补。据说须挖得深，才能见到大块岩面，得见完整化石。幸老深挖细寻，得到了面光而平的石板，石板潮湿，缝隙带有铁锈色，并不坚硬，稍出点力，就会碎裂。反复查看，仍不见鱼的踪迹。找了好几块地方，挖了好几块岩板，几个小时过去，也未见到化石影子，徒带遗憾踏上返程的路。

我想，鱼化石在这灵山宝地经过亿万年修行，已具灵性，就是在重荷之下、岩泥之中，也会如嬉水中、穿梭如飞，不会轻易面见世人，更不会在普通日子脱离滋养它的夏不干涸、冬不结冰的湫池，以及血脉相通的深厚母土。外加上我等实在粗卑，不是有缘人，才无缘见得这大地的精灵。

安口镇南川河的南侧好几个村的山峦沟壑都曾掘出过鱼化石。据此而知，这看似山峦遍布、溪流纵横的丘陵沟壑区，其实曾是一片碧波荡漾、水草丰茂的泽国，陆地和水里都活跃着大量让今天人类心惊胆战的史前生物。

华亭鱼化石的最早记述，见于宋朝杜绾所著的《云林石谱》：“陇西掘地取石，破而得之，亦多鱼形……岂非古之陂泽，鱼生其中，因山颓塞，岁久土凝为石，而致然？”用现代古生物化石知识破译杜绾的论述也是完全正确的，他不但阐述了鱼化石的形成过程、埋藏条件，还合理推断出当时当地的远古自然环境。另从《甘肃地方志》记载得知，此“陇西”应为“陇山之西”，实为今陇东西部，包括甘肃华亭、平凉、宁夏德隆等地。据古生物调查，华亭鱼化石产地为安口镇朱家寨、王家沟及武村铺，时代为晚侏罗至早白垩，距今约一亿三千万年，品类主要是狼鳍鱼。

《辞海》词条介绍，化石中的华亭狼鳍鱼属原始真骨古鱼类，狼鳍鱼科的一个灭绝属，体长10厘米许，呈纺锤或长纺锤形，椎体骨化完全，最前端脊椎未特化，末端尾椎上扬，种类主要有戴氏狼鳍鱼、多椎狼鳍鱼等，分布于我国北部侏罗纪晚期地层中。

我不禁想，与其无法阻止急速的风化，与其无法得到妥善挖掘和收藏，已经在地下栖息亿万年，倒不如再在岩层中游弋数百年、几万年，这不啻是一种更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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