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妤
这个夏天,我已经去了几次总发乡红旗村。因为采风写作,想看看小时候住过的土房子是不是在攀枝花也看得到。外婆离世后,我曾经回老家去凭吊,可那些土房子已经不在了。
到了目的地,眼前早就是水泥路面,满山遍野的芒果已套袋。从前住在土房子里的老人,都入土了。而今,在土房子里长大的孩子,也像我一样,青丝里夹杂白发。他们搬到了市区,偶尔回土房子看看,带回一桌子唠叨。
记忆中,外婆家的的土房子里,有风匣吹火的噗响,有油爆葱香的诱惑,还有浊酒醉人的氤氲。靠黄泥灶堆砌的那面墙,白里泛黄,上面画着一些小鸟小鱼,还有小人儿。再仔细看,鸟都没有翅膀,鱼秃了尾巴,小人儿也缺胳膊少腿的,这都是我用蜡笔偷着涂上去的。夏天的夜晚,窗子上亮着很多星星,一闪一闪地互相挤着眼睛。
我敲开一家农舍,这是红旗村的长住民,院子很大,葡萄藤蔓攀爬在搭好的架子上,细碎的阳光透过叶子间的缝隙轻洒在脸颊。
院子里散养着三五只鸡,我进门时已经在互相追逐,可能为争一粒米,也可能为抢一只蚂蚱。最帅的那只大红,见到有生人就抡圆了嗓子,甩出一串“喔喔”的啼鸣。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站在鸡窝附近看外婆撒米,撒包谷喂鸡,有一只公鸡最好吃也最善斗,我总离它远远的。
红旗村的村民淳朴,善良,热情,跟他们拉家常很容易打开话匣子,问及一些人和事,记得着的会滔滔不绝,时间地点都讲得清楚明白。记不住的,不太敢说的会眯缝着眼睛不开腔,好半天不说话,等我再问时,报以不好意思的微笑,轻声轻语地说“这个搞不清楚,那时候小,某某某应该知道,你可以问他。”很顺利地我能因此又敲开一家村民的门,坐在差不多的院子里听故事。尘封已久,突然在一个夏天打开了回忆的门,我的思绪基本上已飞回老家的土屋,看上去心不在焉,其实我不知不觉间已被红旗村接纳。
村民们也有拘谨的,不会反问我问题,总是我先开口。健谈的老人已经放轻松,讲述自己的故事时眼里洋溢着单纯的快乐。我会指着田地四周的作物问名称,地上堆放的农具怎么使用,这让他们高兴起来,愿意告诉我更多早就掌握的务农知识,提及家人时也不避讳说说近况,端在手里的水有他们的温度。
也谈到我去世的外婆,我回忆起很多往事,他们也不打断我的倾诉,以理解和包容的耐心在心理上与我共情。等我停下来,才开口说起自己同样故去的亲人,讲一番看似平淡却回味深情的话。一个老人说他六七岁时,有机会和母亲一起去赶场,到小铺子打酱油,然后眼巴巴地盯着母亲剩下的零钱。几块糖、几片饼干,嚼出的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却从未想到,母亲付出多少辛劳。我的眼睛有点湿,我想到了同样的场景,外婆拉着我串门,走累了我耍赖,外婆也会买一分钱一碟的米豆腐给我吃,而她只是看着。那一分钱的背后可能除了深沉的疼爱,也有需要算计的家用吧。
他们和外婆一样可能没有文化,不识字,甚至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村子,但是在告别时都送我走出一段路,郑重其事的握手。我喜欢这个村子,喜欢村子里的人。这是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信任。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雨季已过,可红旗村里家家户户非常凉快,因为高大的树枝遮蔽了烈日。我的调皮劲尽显无疑,又准备去敲下一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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