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追思

□李兴成

3月4日，是我们这座城市建市纪念日，恰巧又是我的生日。每年到攀枝花盛开之际，朋友们总嚷着要为我过生，借此机会大家在一起凑个热闹，图个高兴。每当大家频频举杯，沉浸在欢声笑语之时，我总忘不了已离世的父母，特别是父亲，因为他在临去世前，与我家以及这座城市有过一段难忘的故事。

30多年前，我从昆明部队转业来到东区。那时的东区条件还很差。由于住房十分紧张，我的家被安置在渡口桥南的半坡上，简陋的房屋是用煤渣砖搭建的。风一吹，灰尘满屋钻，篾笆顶棚沙沙作响。房前是悬崖，屋后杂草从生，乱石成堆，但比起邻居的住房又好得多了，他们住的还是油毛毡屋顶的干打垒土房。邻居羡慕地告诉我：“你莫小看这房子，它曾经是市、区两级政府所在地，要有级别的人才住得上呢。”他们还告诉我，这比当年“三块石头架口锅，帐篷搭在山窝窝”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倍。是的，作为攀枝花的后来者，我感到这已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那些年，东区后山上没有树木，尽是茅草，干燥季节，每年都要发生山火。进出家门的路，弯弯曲曲，宽的地方也就两三尺，窄的地段刚好能搭上脚。没有煤气，星期天自己到五十四公里去挑蜂窝煤，回来还四处去寻引火柴。过年了，要拿着食品公司发的“号票”去商店买冻肉、鸡蛋、白糖、粉丝什么的。

父亲得知我转业到渡口安家，生活有困难，在过年时背着二三十斤腊肉香肠来东区找我。那个时候别说手机，就是电话也要单位才有。我家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哪里去找电话。父亲到达时已经放假过年，单位找不到人，根据门卫提供的线索在攀花园对面山坡上挨家打听我的名字。由于没有门牌号，我又刚从部队来，谁认识我呢？他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晚上我都已经熄灯睡觉时，才听见父亲扯起嗓子呼喊我的名字，我们全家赶忙跑出去接到疲惫不堪的父亲。

“终于把你们找到了。”父亲说。我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告诉父亲，我住的这个地方叫大渡口，在这里是闹市区，相当于成都的盐市口。他说：“你怎么选择到这么个地方安家哟？”

我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4个弟弟妹妹，想到父母在农村也不容易，带那么多肉来我一时也吃不了。大年初二，便约上父亲，手牵6岁的儿子提着10多斤腊肉去向阳村卖。肉一拿出来便被围拢的顾客你一块我一块抢在手里，过秤、收款，待最后一算账，差了好几斤，有的人大概等不及过秤就把东西拿走了。父亲心疼不已，为了安慰他，我立即从身上掏了20元钱给他，叫他不要难过，过年了，心里放开些。

会理拉拉铜矿有位姓胡的表叔，也在春节期间赶到我家。他与父亲多年不见，龙门阵一直摆到深夜。当晚，胡表叔到搭在山沟上的吊脚楼厕所解手，由于天太黑又没有灯，竟然脚一滑掉进了山沟。山沟有几米深，一身弄得稀脏不说，还摔伤了骨头，害得表叔在中心医院躺了好几天，父亲一再抱怨我。

“这只是暂时的，以后会好的……”我的话既是对父亲的安慰，也是自己的祈盼。

过完年后，父亲准备回老家了，一再叮嘱我，一定看管好孩子，还说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就在那年三月底，父亲回到老家后就因病离开了人世。

父亲来渡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也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看到远方的儿子和孙子。

是的，这就是当年的渡口，当年的东区。

光阴荏苒，30余年弹指一挥间。今天的东区已今非昔比。我要告慰父亲的是，我家早已告别了简易房，屈指算来已搬5次家了，面积一次比一次宽，装修一次比一次讲究。刚转业来那时每月才100多元的工资，在单位算中上水平了。现在，我的工资同攀枝花的经济增长成正比，已翻了好几番。如今，商场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敬爱的父亲，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接你再来看看我们的城市面貌，道路加宽了，灯也更亮了，车也更多了，天空更蓝了，后山上全披上了绿装。不要说上世纪60年代的席棚子、干打垒难觅踪影，就连过去的红砖楼也很难找到了。

三月的故乡往往是细雨纷纷，而这里却是天高云淡，鲜花绽放，风和日丽，春意融融。今天，当你倘佯在渡口街头时，心情肯定跟我一样地舒坦、怡然。如果你喜欢登山，我将陪伴你趁夜幕降临时登高，到山顶你一定会看见繁星闪烁、灯火辉煌，看见金沙江上彩虹飞架，看见汽车如行云流水……看到这些，父亲，你还会再埋怨我、责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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