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桦木沟

李元胜（重庆）

四川攀枝花米易县一直是我一个很感兴趣的考察目的地。这里属于南亚热带为基带的干热河谷立体气候，低海拔地区全年无冬，和别的生态脆弱的干热河谷地区不同的是，米易县地势北高南低，海拔较高的地区仍然属于亚热带生态，东边的白坡山更是被森林密密覆盖。如此的气候多样植被多样，必定带来丰富多彩的物种，很适合观赏野花，寻访昆虫。米易县所属的攀枝花干热河谷地区，的确也时有重要物种发现，比如世界上纬度最北的野生苏铁群落的发现，比如上世纪90年代攀枝花一个中学的课外蝴蝶考察活动，就收集到上百种蝴蝶的标本，其中两种为新发现的物种。

在攀西大裂谷中植物最为多样的米易县，却几乎没有类似的考察报告，也没有物种猎人或者博物学爱好者留下探索的足迹，这真是谜一样的空白。种种疑问就像米易县的云朵，堆积在我心里，让我不时好奇地想象一番。

在想象了若干年之后，终于，机会来了。七月的一天，我坐上了米易县林业部门的车，往白坡山出发。米易县的自然考察，较有意思的类型有两种，一是山地的野花，那么七月的白坡山是很合适的；一是干热河谷地带的蝴蝶考察，时间应该是旱季的末期，如果能找到好的观察点，还可能偶遇蝶群，对了解此地的蝴蝶种类，有事半功倍之利。路上，我和陪同的老董交流了一下，他根据我的诉求，推荐了白坡山的桦木沟，那里可溯溪而上，穿过缓冲区进入白坡山省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我们步行的起点的海拔就在1000米以上，感觉是很不错的一个海拔区间。

雨中，车开进白坡乡。下车后一进乡政府的院子，我就吃了一惊。只见一棵大果榕独自成林，果实累累，雨水打湿的果实透着红映着绿，相当美貌。大果榕属桑科榕属，这个属又叫无花果属。大果榕不仅果实可食用，嫩叶还是云南西双版纳地区民众喜欢的美食，他们还根据嫩叶的形状，把这道菜取名为大象耳朵。做法很简单，就是嫩叶煮熟，蘸调料吃。我吃过各种风味的调料，都挺好吃的。和当地人聊了一下，此地并无吃大果榕果实及嫩叶的习惯，真是可惜！但人们说此树山上有野生的，屋前屋后也常有。本地有分布，采摘也方便，但就是不吃，可见不同地区的美食偏好还是差异挺大的。

乡里的副乡长很年轻，姓王，大名王尽欢，名字像古龙武侠小说的主角。王尽欢担心我们的安全，一定要亲自陪同进山，拗不过他，我们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出发了。

桦木沟的下方，溪边无路，我们得穿过半山的云南松的松林，才能和溪流会合，再溯溪而上。已是七月，松林竟似早春，遍地松针枯叶，偶尔才露出点草尖来。可见雨季刚到，整个山坡刚从冬眠里苏醒。如此看来，要看这一带的野花竟然七月都还早了点。

但是蝴蝶已经有了，云南松下，看到有灰翅串珠环蝶缓缓扇动硕大的翅膀，有眼蝶警惕地和我们保持距离，还有一只巴黎翠凤蝶在上方掠过。

走了一阵，发现路边的天南星科植物颇多，最多的是一把伞南星。天南星科植物都有很奇特的花序，在这个家族里，一把伞南星的花序就算很一般了，是比较平淡的绿色佛焰苞。我们看了一会，继续赶路。十分钟后，又一种天南星科植物出现了，它的花序是紫色条纹佛焰苞，相当惊艳，我看叶上无斑点，想了很久，想起在昆明植物园见过这路神仙，就是大名鼎鼎的象头花。可能以前老董和王尽欢没怎么注意到这藏在叶下的奇特花序，也惊呆了，弯下腰啧啧赞叹。象头花在这一带挺多，我目测中轻易数到20多簇。我记得攀枝花有人建议建设一个南亚特色植物园，如果真要搞，象头花是必须入住的吧。

快走出云南松林时，一块大岩石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厚厚的青苔之间，有一些红艳的小花环点缀其中，靠近一看，原来是正宗的国产多肉植物，密集而骄傲地长满了这片石崖。可能雨水还不够多，它们保持着旱季的饱满的鲜红。感觉很像石莲，至少是石莲属的。老董说以前县城至白坡乡之间公路边的一块岩石上也有，后来路人都来采，现在少了。希望即使这里成为旅游线路，人们也能放过这一坡的野生多肉部落，毕竟，在这里它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示出独特的美来。

走出松林，我们真的和溪流会合了，小路变得相对陡峭，好在雨已停下，满眼的薄雾也在散去，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爬山。这里多是林缘附近的杂灌植被，正是蝴蝶喜欢停留的地方。走了才两百米，就看到六七种蝴蝶，我拍到两种弄蝶、一种蛱蝶。蛱蝶是直纹蜘蛱蝶，我一眼就认出了它，相当惊喜。这种蝴蝶我曾经有两次遇到，两次失之交臂，连模糊的照片都没有拍到。这次我小心地慢慢靠近，在最后关头，它突然拉升到空中，消失了。我正在懊恼，突然发现小王脚下还有一只，赶紧一边喊着“别动，别动”，一边慢慢靠近。和之前的直纹蜘蛱蝶完全不同，这一只可以说是有点大咧咧的了，它不仅没有飞远，在我的拍摄中，干脆飞到我的手臂上，贪婪地吸起汗来。很难有这么近的观察机会，我只好带着它继续赶路，走了两百米，可能不满手臂的晃动，它才弃我而去。

拍到的蝴蝶中，方裙褐蚬蝶、双带弄蝶、细灰蝶我虽然在野外见到过，但都没拍到满意的照片，这次基本如愿。

再往上，坡更陡，两边的灌木也逐渐被高大的树木代替，原来，我们已经深入核心区了。除了蝴蝶，我还记录了萤火虫、绿色蟌等10多种昆虫，记录了20多种有观赏价值的植物，其中悬钩子属的有五种（品尝到两种果实），比较神奇的是，七月竟然还有杜鹃花开放。

此时，我们已步行了三个多小时，海拔大约2200米，天色变得有点昏暗了。由于只能原路返回，一直在观察天色的老董，担心有暴雨，建议返回。

从沿途观察的情况看，我们走过的基本上是亚热带林区，物种和川渝及其他地区区别不大，我个人分析再往上，可能独特物种出现的机率更高，特别是海拔3000米以上。我很不甘心，但由于之前没有准备夜宿山上，无装备无时间，只好折返。

折返时，我们的步行速度变快，我差点错过了一个极有观赏价值的半翅目昆虫——山字宽盾蝽，它当时正悬挂在一片悬钩子叶子的背面，从叶子边缘露出点触角来。接着，我又发现了好几只。山字宽盾蝽，暗蓝绿色，前胸背板上有山字形红纹，像楷体，因此得名。背板端部其实还有一个山字，这就是个艺术体了，笔划像波浪，也还好看。我的好几位同行，都在野外拍到过这个物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算是略不尽兴中的一点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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