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2日晚间,约翰·勒卡雷因普通肺炎去世,享年89岁。所以,这篇豆腐块的主角应该是勒卡雷,但又不能不提007邦德的创作者弗莱明,为什么呢?——因为勒卡雷生前最不愿意与弗莱明相提并论。
毛姆、格雷厄姆·格林、伊恩·弗莱明、约翰·勒卡雷……我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大英帝国辉煌而悲壮的余晖下,飞舞着无数的职业间谍,而这些间谍一旦归居田园,享受平静生活,初心难忘,峥嵘岁月便一发而不可收地涌上笔端。但同样是间谍小说作家,他们的差异之大堪比蝙蝠与麻雀,例如弗莱明和勒卡雷。
说起弗莱明的“007邦德系列小说”,人们眼前就浮现肖恩·康纳利、皮尔斯·布鲁斯南、汤姆·克鲁斯(还有其他的扮演者)的身影——年约40,衣冠楚楚,时尚前卫。赛车坦克飞机潜艇各类高科技武器手到擒来,九天揽月,五洋捉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拯救地球毁灭于前一秒。
在勒卡雷之前,英国出版界的间谍小说都是伊恩·弗莱明创立的卡通化的007模式:善恶分明,正义的暴力,风流倜傥,软性情色,异国情调,炫耀式的间谍科技,邦德玩着惊险刺激的谍战游戏的同时,醇酒美人,极乐人生,堪称地表之上大气层之内最帅最爽的男人,女人的终极梦想——电影工业更是将邦德这一物质主义的大众英雄形象发扬光大到极致。
勒卡雷笔下的间谍是怎样的呢?他们多半是破碎荒凉的间谍世界里的破碎残缺的人物。没有油头粉面只有沧桑晦暗,没有皇家赌场纸醉金迷,只有窝在昏暗的房间里孤独地喝一杯闷酒。
勒卡雷曾经说过:“所谓间谍,就是在扮演自己时,也同时扮演着‘外在的自己’(outside of themselves)。”就在那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忠贞、爱国、勇敢、献身等又和贪婪、权力、腐化、败德、出卖、背叛等相互叠映,造成了另一种精神和体制的荒芜。间谍是一种制度与心灵之癌,用它来针对别人时,自己也被下了蛊。
牛津大学历史学教授蒂莫西·加顿·艾什1999年在《纽约客》上撰文评论勒卡雷的写作:“从主题上讲,勒卡雷真正的书写对象不是间谍活动。他写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无休止的欺骗:背叛是一种爱,谎言是一种真理,好人为坏事服务,坏人为好人服务。”他说,勒卡雷是人道主义者,但不是乐观主义者。
用《柏林谍影》中特工利玛斯的话来说,“你以为间谍都是些什么好人吗?以为他们是牧师、圣徒或者是烈士?他们实际上就是一些手段卑鄙的傻瓜,一群叛徒,是啊,还有酒鬼、恶棍和变态狂,是些滥杀无辜充英雄的人。”
勒卡雷不愿与弗莱明相提并论,看看两人的作品就不难理解了。007原著小说太口水了,像是看电影剧本——那肯定不如看电影来得过瘾;而勒卡雷呢?则跨越了毛姆或格雷厄姆·格林那样柔和了大众趣味与严肃文学的中间地带,走向另一个极端,需要极高耐心和相当的智商才能品尝出其中的悠长滋味。
两人的现实生活也大相径庭。弗莱明一生烟酒不离,生活放纵,潇洒浪漫的007邦德就是他的理想投射,但他得到的惩戒却是疾病缠身,英年早逝。1964年8月12日,56岁的他由于心脏病发作倒在儿子的生日宴会上。
弗莱明出生苏格兰名门望族,热爱社交却落落寡欢,同样出身名门的妻子常对其笔下的间谍人物嗤之以鼻,称他们粗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勒卡雷大多数时间住在康沃尔郡一个偏僻荒凉的海角,他有栋朴素的白色房子,而没有名利场的喧闹与嘈杂。
弗莱明拥有勒卡雷毫不在意的荣华与票房;勒卡雷赢得了弗莱明没有得到的尊重。两种人生,如同两种风味的巧克力,一种甜腻浪漫但比较短促;另一种沉郁质朴而长久,如果你可以选择,你能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吗?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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