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期发其志意 肃其威仪 《传习录》的修身观

◇翁礼明

王守仁是明代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教育家，儒家心学研究的集大成者。因自号阳明，世称阳明先生。在哲学方面，王阳明提出“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即心是天地万物的主宰；在社会伦理方面，王阳明认为“仁者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并将人与自然的和谐理论推及社会关系。他以“致良知”建构道德修养体系，继承和发展孟子“人皆可为尧舜”的理论，认为“满街都是圣人”。然而，良知只是理性层面的认知，如果不付诸实践，也近乎空谈，于是王守仁提出“知行合一”的学术命题，将道德意识与道德行为合而为一。

《传习录》是王守仁在教学活动中的语录汇编和论学书信的文集。“传习”源于《论语》“传不习乎”一语。《传习录》从主体本心的视角洞察世事人情，将主观之“心”与客观之“理”合而为一，开启了人本主义、思想解放的浪潮。王阳明的心学思想指向塑造身心和谐、知行具足的社会主体，塑造刚毅勇猛、以天下为己任的个体人格。

塑良善之本心：发其志意

在王守仁的人生经历中，他十二岁时有一段与私塾老师对话：老师认为“登第”为人生头等大事，而王守仁认为“做圣人”为人生的头等大事。这段话奠定了王守仁的人生底色，“做圣人”成为了他终生践履的人生目标。

阳明先生继承了儒家积极入世的人生观，认为士大夫应主动担当历史使命、承担社会责任。他认为“圣人”并非是一个特定的人群，每个人都有成为圣人的潜质，都有成为圣人的可能。普通人只要“发其志意”，培养无私无畏的精神，以天下为己任，都可以成为圣人。发其志意就是尊重弟子的身心发展，顺应弟子的心理特征，疏导弟子的志向和意趣。“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今教童子，惟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谚之歌诗以发其志意。”（《传习录·训蒙大意》）阳明先生系统地分析了儿童成长的路径，认为教育应洗涤人的心灵，使人明伦成德；塑造良善的本心，发现人的德性，完善人的理性，培养道德智慧和道德能力，从而达到建构圣人品格的目标。

发其志意的哲学观和教育观类似于17世纪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的“白板说”，洛克认为：人的心灵如同一块白板，上面原本没有任何标记，经验和知识是通过教育活动和实践活动在人的心灵上留下的印痕。阳明先生说：“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传习录·训蒙大意》）顺应儿童成长的特点，因势利导促进儿童的身心和谐发展，激发儿童的意志和精神，培养其成仁成圣的灵魂。

致知行之潜能：肃其威仪

知行合一是阳明先生哲学思想和教育思想的核心观点。“知”与“行”问题受到历代思想家的关注，《尚书》有“知之匪艰，行之惟艰”之说，并由此开启了对知行问题的讨论。王守仁从“心外无物”的理论出发，认为“知”与“行”并非是对立的概念，即“一念发动处便是行”。为了论证知行合一的命题，他与弟子多次展开深入的交流。他说：“夫人必有欲食之心，然后知食，欲食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食味之美恶待入口而后知，岂有不待入口而已先知食味之美恶者邪？”（《传习录·答顾东桥书》）也就是说“食之行”与“食之味”是同时发生，既不相互对立，也没有先后之别。王守仁生活在明代由盛而衰的转折时期，士大夫都过着蝇营狗苟的生活，往往在道德层面上知行分离、纸上谈兵。阳明先生提出知行合一、心外无物的目的是反对道德教育上的知行脱节，认为只有将道德意识付诸实践才能发挥伦理道德的社会功能。

王守仁希望儿童教育不仅要发其志意，塑其良善的本心，而且要通过礼乐教化、礼仪活动肃其威仪。礼乐教化在士大夫成长过程中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和作用，威仪肃穆既是士大夫的审美理想，也是其道德追求。阳明先生认为“导之习礼”能够培养中正无邪、庄敬恭顺的礼仪修养。礼仪活动是社会生活的表意系统，尊卑有序、庄严肃穆的礼乐活动能够涵养人的品德，提升人的精神。礼乐的教化功能有助于建构稳定和谐的社会，有助于规范政治精英的施政行为。“导之习礼”体现了阳明先生对礼乐功能的深刻洞见，体现了他高超的人生智慧。

阳明先生不仅从正面论述了“导之习礼”的意义，而且还对时人的认知偏见进行了批评。“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传习录·训蒙大意》）“歌诗习礼”是塑造审美人生的重要手段，也是知行合一重要的表达形式，成仁成圣之道只有在知行合一、在审美的人生状态下才能得以实现。

阳明先生晚年将自己的思想归结为“四句教”，即“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是王守仁对自己全部思想的高度概括，是他在成仁成圣之后的人生总结。“四名教”将人的起心动念视为善恶之源，明辨善恶为智慧之源，止恶扬善为行为之源。这既是阳明先生哲学思想和教育思想的精准概括，也为后人成仁成圣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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