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不从心的挽留

人们留恋唐顿，是留恋那些衣冠楚楚、口吐香兰的优雅态度，也是留恋那些细碎日常里绽放的人性之光：主人们总是遵从内心，仆人们也有一样的尊严与爱情，阶层的差异固然存在，但人们都试图弥合罅隙，如果可以，留住唐顿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保守的妥协和勉力的挽留终究敌不住汹涌而至的历史浪潮。再漫长的告别，也终将结束。所有甜蜜与辛酸，都成了白头宫女的闲话。没有质变的唐顿，留在了旧梦中。

1.

绵延九年，《唐顿庄园》像一场走不出的繁华旧梦。

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庄园固守着它的外在仪表与精神内核，仿佛是在守卫着一个曾经无与伦比的黄金时代。

终究是徒劳。历史的潮流，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从不会为了谁的不舍而停留。

电影《唐顿庄园》是为连播九季的电视剧画一个句点，更是对一个过去时代的盛大告别。

繁复的礼仪，华丽的服饰，优雅的谈吐，不厌其烦的生活细节和自然流露的高贵气息，都是那个时代的标签，而国王与王后，是其最具象征意义的符号。于是皇室的突然到来，让唐顿庄园有可能到达那个时代里的辉煌巅峰。

但要迎接这个挑战，又谈何容易。那是1927年，庄园自身已在勉力支撑中。经历了战争与工业革命的冲击，古老的庄园也在尝试改革，但尚未出现明朗的生机。负责管理庄园的大小姐玛丽疲于应对各种不期而至的突发状况，但这是一个不能推辞的任务，她只能迎难而上。

新任管家巴罗尚不够圆熟，玛丽去请老管家卡森重新出山；巴罗不满于这种安排，拂袖而去；向来激进的妹夫汤姆是个潜在隐患，一举一动都让人担忧；紧张压抑的气氛中，连男佣也情绪失控，一怒之下砸坏了刚刚修好的锅炉……

鸡飞狗跳，一团乱麻。英国庄园的故事，一如既往分“楼上”与“楼下”两条线展开。

“楼上”的主人们面临着空前的压力。庄园的入不敷出让玛丽不堪重负，她已萌生去意；历经坎坷后步入婚姻的妹妹伊迪斯，被迫放弃了热爱的事业，而为无趣的上流社会交往所困扰；老夫人仍在为儿子争夺一个看起来理所应当的继承权，但似乎希望越来越渺茫；连国王与王后，也在为公主的婚姻忧虑，饱尝为人父母的苦楚。

“楼下”则展开了一场捍卫职业荣誉的战斗。先期抵达的皇室御用团队不可一世，自“空降”唐顿后便要求暂时掌管日常事务，这也就意味着，唐顿的仆人们只能靠边站了。依然是机智果敢的女佣安娜精心设计，唐顿的管家、厨师、佣人们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出身司机又成为了唐顿女婿的汤姆，是楼上楼下两个阶层的衔接者，半生漂泊的他为了给女儿一个安稳的家，选择融入了庄园，此时，他正努力化解暗流涌动的危机。

2.

“我们是不是要继续下去？”玛丽无时无刻不在扪心自问。

这个问题有两层含义：是否值得？是否能够？

她也在问别人，问女佣安娜、祖母和丈夫，得到的答案如此一致：“是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或许当家人承受的重压，旁人并不能懂得。无须操心柴米油盐的人，更多是从记忆、从情怀出发去给出答案。老管家卡森说，“即使一百年以后，唐顿也依然还在，因为它是村庄的中心。”

只是，一百年以后的世界，当时的人们又何曾看见。

但向来敏锐的玛丽不可能察觉不到世界变化的信号：蒸汽火车的轰鸣，工人阶级的觉醒，和纸醉金迷的消费时代里，暗中积聚的战争阴云。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再长的梦，也该醒了。当小女佣黛西开始调侃皇室，年轻的裁缝质疑为什么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这桌上的一个摆件，当老夫人欣然接纳争夺继承权的结果，国王和王后也不得不在一系列的选择中做出妥协，唐顿的楼上楼下为庄园的荣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力不从心的挽留。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或许更为动人的是老夫人与玛丽所演绎的爱的进程。“你传承了我的优点，我把庄园的一切决定权都交给你。”

向来世事洞明的老夫人，当然明白没有人能赢得了时间，庄园何去何从，只有未来和未来的人们说了算。“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经常想起我，那样我太忙了”。

唐顿的时光依然温情脉脉，外面的世界已波澜诡谲，即将兵临城下。

人们留恋唐顿，是留恋那些衣冠楚楚、口吐香兰的优雅态度，也是留恋那些细碎日常里绽放的人性之光：主人们总是遵从内心，仆人们也有一样的尊严与爱情，阶层的差异固然存在，但人们都试图弥合罅隙，如果可以，留住唐顿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保守的妥协和勉力的挽留终究敌不住汹涌而至的历史浪潮。再漫长的告别，也终将结束。所有甜蜜与辛酸，都成了白头宫女的闲话。没有质变的唐顿，留在了旧梦中。

一百年以后，唐顿庄园依然还在，在注视着这个世界永不停止的新旧更迭。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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