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坦诚,一段时间以来,我对毛姆小说的阅读有时是狼吞虎咽的,有时又是细细咀嚼的,它们准点饲喂我晚八点到十点的读书时光。那如迷茫中一剂猛药的《刀锋》、丰足生活中转而寻求灵魂宁静的《月亮与六便士》、揭示爱与奉献真谛的《面纱》、苦寻自由而难得的《人性的枷锁》,都让我时时震动得说不出话。那是被一记猛拳砸傻的惶惑,被一把利刃划过的痛楚。
我甚至想迁怒于毛姆,简直过分!——你怎么可以那么聪明、那么刻薄、那么毒舌呢!
他那种怀着厌恶与热爱的双重情感、对人性嘲讽又同情的腔调,真让人痴迷。有人说:在人们关注地上六便士的时候,他抬头看见了月亮;在人们望月抒情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六便士里的俗世人性。我觉得,他招人喜欢的地方,还在于他不高踞于上,只是站在你身边,蜘蛛吐丝般,将你准确绕进人性深邃幽迴的圈圈里。
《月亮与六便士》,讲的是一个家庭事业都很圆满的英国证券经纪人,忽然迷恋上绘画,不惜抛弃家庭,到巴黎去追求艺术理想的故事。书中,让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着了迷的,是一种创作欲,他热切地想创造出美来。这种激情逼着他东奔西走,叫他一刻也不能宁静。
“他好像一个终生跋涉的朝圣者,永远思慕着一块圣地。盘踞在他心头的魔鬼对他毫无怜悯之情。世上有些人渴望寻获真理,他们的要求如此强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是把生活的基础完全打翻也在所不惜。思特里克兰德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他追求的不是真理,而是美。”
“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
“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几乎被毛姆说服了,被思特里克兰德同化了。作为一个自然人,我们真应该倾听一下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那也许是我们来到这世上的全部原因,是上天与我们之间的唯一秘密。
可是,我终不能脱离常规。
人生的终极意义何在?应该追求理想还是应当向现实妥协?关于人生命题的作品,很多。现实中,大多数人屈从了琐碎的日常生活;只有少数人,选择像书中的主人公一样,听从内心的召唤,去追逐着那份属于自己的崇高理想。追逐者在追逐,屈从者又何曾甘心?于是,毛姆关于人性的洞见与解剖,就在我们心湖上,普遍地搅动起了喧天大波。
“在爱情的事上如果你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
“那时我还年轻,我不知道真挚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到美德。”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没有单纯的非好即坏、非黑即白,人人都是矛盾着、变化着的,再邪恶不端的人也有展露良善本性的一刻,而再华丽高尚的灵魂也难保一生不踏入堕落的泥潭或一时向私欲低头。
毛姆,深谙人性之诡谲,他不评判,他只描述。他带着你去发现,去分享。对于世界和人性的感受,他在表达、在肯定,同时也在发问、在疑惑。他以自己的思考启发我们的思考,他把我们带入一个具有开阔视野的世界,使你看到更深更广处的自己。
他用一把手术刀解剖人们的内心,翻出文明褶皱里的虚伪、自私和浅薄;但他笔下始终有一种自信的谦卑。他的笔触因此而深入到心灵的每一个缝隙和褶皱,用嘲讽的语调毫不留情地予以揭示,在这一点上,他如此毒舌。
一家杂志社为他画了漫画,并配一首歌谣串联他的写作成就:虽然我酿造的啤酒是苦的,但我的蛋糕跟罪孽一样甜,他们给我带来叹息过的月亮,往里面投了六便士还多一点。我在世上最愉快的秘密借阿申顿之口说出,人性的枷锁将我紧紧地束缚在南方的阳光里。
□ 崔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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