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寻常事

我于六年前的元旦正式退休。在此之前一个月，我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一样，开始秘密地为退休作准备。办法是：每天带一个布书包，上班的时候，整理一下办公桌和抽屉，把书籍和学习用具放到书包里，下班的时候带走，一天两次，如老鼠搬家。而桌面上，依然留下几本必读的书。元旦前一天下午，单位开会，布置放假事宜。我顺便告诉领导，元旦之后，我就不来上班了。领导本来还想挽留我，让我再多干一些时日。我很干脆地谢绝了。因为心里明白，如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一来占着单位的编制，二来还赖着一个职务。及早腾出位置来，后面的同事也就有了盼头。

退休之后，我将平时与外界联系的地址，由单位转到家里。这样就减少了经常去单位取报纸杂志、信件、稿费的机会。有时因事去单位，也不这个屋子进，那个屋子出，像拜年似的都走上一遍。只找具体办事的人，办完事就走。人家热情接待就感谢两句，不热情也不抱怨，一点没有“人走茶凉”的失落感。因为从心里觉得，这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现象。个别同事有时正在忙着，脑袋也不抬，招呼也不打，我也能为人家着想，毕竟机关是个干工作的场合，不是家长里短的处所。

看官可能要问：“你原先在职时，肯定跟同事的关系搞得不好吧？”不是的。我这个人，参加工作四十多年，不管在哪个岗位上，不论是男女老少，是领导是下级，均一视同仁，相处融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离开那个地方之后，人家非得以泪洗面，念念不忘。同事要干工作，我自己也要做事情。鲁迅先生说过：“无端的空耗别人的时间，其实是无异于谋财害命。”大家各忙各的，不是两全其美么。

我有不少业余爱好，尤以读书、写作、旅游为最。但原先上班时，这些爱好都受到很大限制。而今“告老还乡”，有了大把的自由支配的时间，可以读愿意读的书籍，写愿意写的文字，手头有了闲钱之后，再隔三差五地去外地或外国走走看看。这样的生活，想来比神仙也差不了多少。

想起1974年3月，英国首相希思宣布辞去首相一职时。他把东西收拾停当后，坐捷豹专车前往白金汉宫向女王告别。出来时，发现车已经开走了。他的秘书打电话问：“车去哪里了？”得到的回答是：“去接新首相了。”随后，一辆破旧的莫里斯牛津开到希思面前。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希思成了“前首相”。权力消失的那一刻，待遇也开始改变。

苏东坡当年衔冤谪迁，兴奋地吟唱：“自喜渐不为人识”，多么自持达观；陆放翁当年种田采菊，愉快地做诗：“人情愈薄喜身轻”，多么超然物外。时光流转，世事沧桑，人来人往，茶热茶凉。看习惯了，就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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