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真的》:从文学到人间

□王文珏

【关键词】英国最杰出演员阵容北京国际电影节展映片莎士比亚最后三年的生活

新华社在近些年的文艺类稿件中,经常报道中国与海外的比较文学交流。其中常作的一个联系是莎士比亚和曹雪芹,或者莎士比亚和关汉卿。他们是文学的巨人,在各自迷人的故事里散发不朽光华。

就如人们揣摩了千万次曹雪芹的内心世界,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展映的《都是真的》,也是作为一个读者,去想象一个讲故事的人,他本人可能承受过的故事。影片集结了英国戏剧界最好的老戏骨,演绎了一段莎翁最后的悲喜交集。

时光回到1613年,莎士比亚去世前第三年。

此时,苦心经营的环球剧场被大火付之一炬,他似乎一夜之间老去。伦敦的掌声、赞美、荣耀,都像一个浮艳的梦。他决定回故乡,这里有被他冷落的家庭——18岁就娶下的妻,几乎大字不识；一个女儿嫁了,生活不幸福；最有才华的小儿子写下的诗篇曾让他激动不已,以为可以继承衣钵,可十二岁时,他死于乡下的瘟疫；另一个女儿成了老姑娘,性情暴烈,处世偏激乖张。

他回故乡是为了疗伤,但又在这里碰撞出新的伤——儿子早逝背后有说不清的秘密,女儿像一只骄傲的刺猬,不断忤逆他、激怒他。在妻女心中,他并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作家,而是一个无能又自私、偏心眼的父亲和丈夫。在乡间权贵心目中,他还是那个狡黠商人的儿子,靠吹大话忽悠世界。外表平静如水的乡村家庭,在暗波深处角力。

一个伟大的人,最终似乎一定要回到最单纯,最平凡的屋檐下,才能还原自己,也完成自己。影片选择莎翁最后的三年,退守乡野,把一切恢宏抛诸脑后,让他在窸窣的虫鸣,摇曳的雏菊,失败的生活中,辨识自己的存在。他的伟大,始终在琐碎日常中得以表达:像所有普通父亲那样,对孩子怀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对才华和成就的野心,间接逼死了不够优秀的儿子；作为一个曾经蹑手蹑脚的商户之子,他有永远也挺不起来的腰杆。只有最大的金主和知音来乡下探视时,莎士比亚才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他们交互背诵着十四行诗,压抑着激赏的平静,如同魏晋的竹林。

故事一直在失败中讲述莎翁。他用一切情感,去理解、消化暗处的悲哀,人们也在这些无力中,去理解莎翁对纷繁生活、不公世界的观察。天门一啸,触知山云的遥远,而乡间幽深的叹息,让细微景致慢慢浮现。莎士比亚的身心始终在世俗和精神层面不断切换,他在两者巨大的落差中,困难地再三辨认自己的虚伪与困惑。当他结结实实撞向生活的最底部,作为一个人而不是文学史巨擘的形象,才从野草雾气中轻轻走来。

英片的情怀深藏在他们的对白里。那种好似慢一拍的节奏不太有冲击感,而是划着长长的下影,蕴着说不出的力道,缓缓出锋。这也让人联想起前几年另一部类似的“英国晚年片”,《福尔摩斯先生》。那个故事里,93岁的老福尔摩斯回到故乡养蜜蜂,用半清醒半痴呆的大脑,展开对自己最后一案的索骥。两个人都是自己领域无与伦比的高峰,却也无一例外,在暮年来时逃不过重新审视这一生,完成最后一块孤独的拼图,回归宁静或者彻底打碎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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