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力量 英国悲伤治疗师朱莉娅·塞缪尔讲述如何化解内心恐惧,直面生命中的丧失

半岛记者刘鸿亚

在许多文化里,死亡是一个敏感到成为禁忌的话题。我们可以轻松地谈论失败或挫折,展示我们心灵深处的脆弱,但谈到死亡,人们总是沉默。它是如此陌生,甚至令人恐惧,以至于我们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去表达它。

最近,英国悲伤心理治疗师朱莉娅·塞缪尔的著作《GriefWorks》被译介到中国,中文名为《悲伤的力量》。这是一部直面死亡、疗愈痛苦的作品,作者朱莉娅·塞缪尔(以下简称朱莉娅)是一名有着25年从业经历的悲伤心理治疗师。在书中,朱莉娅分享了15则关于爱、失亲、面对自己的死亡以及抚平悲伤的动人故事。

死亡不应是禁忌话题

“我的祖辈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父辈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家里有四张黑白照片,是我逝去的四位亲人。但这四张照片父母从未提起过,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并不会谈论死亡的家庭中。”朱莉娅回忆起她的家庭生活经历,这也是她从事心理治疗行业的原因,给失去孩子的父母提供帮助和精神上的支持。谈及多年行医所感,茱莉娅认为,从确诊到死亡这段时间,是创造记忆或者减少后悔的一段时间,并不去谈论死亡所造成的后果其实很严重,在英国,15%的抑郁症的诱因是无法正视死亡带来的悲伤。在临终之前与亲人创造美好的回忆,才是重要的事情。

作为一个心理治疗师,在25年的从业经历里,茱莉娅与很多丧失亲人的人接触。“他们带着极大的悲伤来到我的办公室。但我发现其中的很多人对于悲伤和疗愈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们避讳谈论死亡和悲伤、对死亡缺乏认识造成的。这也促使我想要写这本书。”茱莉娅说,“想尽可能地帮助到更多的人——当他们所爱的人离开世界的时候,他们该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切。”

茱莉娅认为,关于生命终结的教育是当下教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这是我们生命当中最复杂、最艰难的一部分,它当然应该成为学校教育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它应该是我们家庭教育的一部分。死亡不会吓坏孩子,反而是父母眼中的恐惧会让孩子学会惧怕死亡。”

“死亡这堂课,教人学会珍惜。因为死亡是永远不可逆转的失去,所以会提醒我们加倍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茱莉娅说,“经历了创伤之后,很多人变得更坚强了,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后创伤成长’,当你在生命里经历了一些非常痛苦的事情,经历了激烈的情感,它会改变你,也会改变你看待生命、看待周遭万物的方式,你会重新认识到生命的宝贵,重新发现你所爱之人有多么重要。我们似乎会觉得,我们的羁绊是永远的,因此往往不会珍惜,但死亡会提醒我们,加倍珍惜身边的那些我们爱的人。”

给予人“直面死亡的力量”

《悲伤的力量》的中文版译者是国内知名心理学家黄菡博士,她在回顾这段经历时说:“得知《悲伤的力量》的主题是‘面对死亡’,我几乎是立刻决定接受这个翻译工作。与我的初想不同,这本心理辅导书更多的并不是直接给出疗愈失亲创痛的理论、原则、方法,而是不厌其烦地记述她和案主面谈与交往的每一个细节,不同的关系,不同的故事,不同的过程,相同的是,我们都要走过这一段黑暗的泥泞之路。”

黄菡表示,这本书给了她“直面死亡的力量”。在译后记中她这样写到:“在黑暗的道路上前行时,有些人能结伴同行；有人艰难些,孤独抵抗,四顾茫然,朱莉娅·塞缪尔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不能指明你的出路,也不能代替你走过你的必由之路,但她可以以专业的姿态和共情的步履伴你左右。当我们在人生中寻求突围,旁人能做的也无非如此了。”

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学者,黄菡与很多丧亲家庭有过面对面地交流。她认为,面对死亡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影响,首先要做的,是有个好身体,因为身体记得一切,身体决定一切。要保持平稳的情绪,就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面对悲伤,始终要尽量保持自己生活结构的完整性,让你的日常生活依然和过去一样。当然你可以让你的一些时间是悲伤的,但不要让悲伤弥漫你的生活。

真正伤害到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一代人的,并不是悲伤所带来的痛苦本身,而是他们为了逃避痛苦所做的事情。“悲伤不是可以靠斗争去克服的东西,死亡带来的悲伤也被深深误解。”《悲伤的力量》并不会告诉你一个清晰结论。因为这些关于生命、死亡和悲伤的故事并不是虚构的,它们基于那些被所爱之人的死所重创的人的真实经历。它们清楚地表明,悲伤有自己的动力,我们的任务是找到表达它和支持自己度过悲伤旅程的途径,同时认识到,悲伤会因时而变,我们也会因它而变。

你的悲伤可以被治愈

朱莉娅在《悲伤的力量》中,提出了“力量支柱”的概念。力量支柱是支持我们、让我们重建自己生活的最关键的精神构件,主要包括与逝者的关系、与自己的关系、表达悲伤的方式、时间、思想与身体、界限、结构七个方面。

关于与逝者的关系。与逝者关系的亲疏和对逝者的爱的深浅,是我们痛苦程度的决定因素。逝者在我们的生活中越重要,我们越爱他(她),越想念他(她)。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寻求这段关系的外化。比如穿戴一些和他们有关的物品。制作一个记忆盒子或相册,给他们写一篇日记,或者写一封信等等。找到一个外化的表达方式被证明可以减少负面情绪,增加正面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进行仪式的频率会逐渐减少。

关于与自己的关系。悲伤改变着我们与外界、他人的关系,也改变着我们与自己的关系。我们需要自我同情,倾听自己的需要,对自己宽容,避免以频繁的自我批评为形式的自我攻击。

关于表达悲伤的方式。在面对悲伤时,应该找到表达悲伤的合理方式,可能是与家人或朋友聊天,写日记,画画。关键是要找到联结内心感受的方法,直视它们,然后表达它们。

关于时间。在悲伤的过程中,我们对时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应该给自己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去做决定。因为无力感太强烈,人们很可能在采取行动的时候感到很大的压力,但如果想避免后悔,让时间来确保我们做出最合适的反应是有必要的。

《悲伤的力量》中的故事展示了许多不同个体的非凡勇气,人的苦难很难读懂,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故事中的他们最终将如何,但他们每个人都有小小的进步信号,比如失去伴侣的凯特琳,她的恐惧消退了,然后是转折点；比如让失去母亲的谢丽尔宣泄情感,终于能够感觉自己的失去并将头埋进母亲的围巾里哭泣；比如痛失幼女的菲尔和安妮特尝试要一个小宝宝。每一个这样的小小时刻都伴生着转折,使他们有信心重建自己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需要独自度过生命的暗夜风暴时,希望每一个哀悼者都可以从经历中成长起来。作为一个有足够勇气阅读本书的人,你会发现这些故事能够鼓舞人心,能给你抚慰与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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