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满人间2》:风再吹起

□王文珏

【关键词】动画安妮奖最佳特殊动画奖1964年版《欢乐满人间》之续2019年内地引进

北风起的时候,仙女玛丽·波平丝阿姨就带着她的行李包、鹦头手杖伞,飘然而至。班克斯家的兄妹俩从此有人照顾,她听得懂鸟语,用一枚指南针带孩童周游世界,引领他们看待万物,寻找生活的欢乐。让人忧伤的是,每当一家人渡过难关,她就会随着那一年的南风消失不见……

“玛丽阿姨”这个角色,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一代代孩童都在“拥有一个玛丽阿姨”的向往中长大。这个诞生于1946年的童话形象一改“仙女”温柔浪漫的传统,以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见长,系到下巴的纽扣、高瘦的身板儿,严厉又强势。但全世界的孩童被带入一种别样的温暖,她的存在像最真实的老派阿姨,在最需要时到来,解决困难,扶起幼小的勇气,又像所有不动声色的妈妈,冷脸数落着,却轻轻掖好温柔的被角。

1964年,迪斯尼拍摄了由《音乐之声》女主演朱莉·安德鲁斯担纲的《欢乐满人间》。这部影片当年斩获奥斯卡五项大奖。面对经典,人们往往徘徊于传承和创新的交割线,这部续集属于成功之作。

新作其实也可以叫做“玛丽阿姨回来了”——她走后20年,当年带大的兄妹俩成家立业。哥哥迈克尔有了三个娃,而妻子骤逝,一家人被悲伤压倒。给女儿梳头、回答孩子各种奇怪问题都令他头疼不已。心怀叵测的银行家设计下阴谋,一家人眼看山穷水尽,就要被赶出温暖的老宅。最悲伤的时刻,北风吹起,一袭黑裙的玛丽阿姨擎着黑伞,再次从天而降……

新故事的时间,设定在上世纪英国战后大萧条期。整个伦敦愁云惨雾,路灯如烛,当年的小哥哥、现在的父亲,营营役役活得艰难。全家凄苦中,玛丽阿姨重新把阳光、幻想和勇气带回屋檐下,她手指轻点,老宅子里便到处是神奇入口——另一个世界的斑斓炫目随时可以从浴缸、古董碗、地板中穿越而去,胡闹和荒唐都那么欢畅。玛丽阿姨带来的不仅是奇境漫游,她还率领一家人和银行家斗争到底,鼓舞勇气。夜深人静,她为孩子们解释痛苦和思念的意义,带领他们去理解那些被抢走的玩偶、飞走的风筝、失落的过往,尤其是逝去的母亲,也许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如同深藏在积雪之下的春天,最好的存在是永不遗忘。

续集的成功不在于对上一部进行了创新或者守旧,而在于它牢牢把握住了“玛丽阿姨”这个文学本尊的精髓。她出言不逊,生性冷硬,却往往直指事情的本质核心。她既不是孩童,也绝不是社会求生的成年人,仿佛跳出三界外,用深刻又疼惜的目光凝视着每个家庭。原著作者特拉弗斯为这个形象创造出一种硬核温柔——强大,又不拖泥带水；悲悯,但不过分参与——在所有人无比依赖她,但实则已可以离开她独立行走时,便随风而去。

新任女主角艾米丽·布朗顶着全世界对这个角色的钟爱压力而上。导演选角是相当有慧眼的,艾米丽非常符合原著刻画的玛丽气质——冷面冷眼、略带凌厉,身板笔挺,动不动翻个白眼后又面无表情。1964年版的玛丽阿姨气质知性,温柔有余,有种阖家欢的浪漫感,这也是为原著作者所不喜的“迪斯尼调调”。

新版本中,导演设定的大萧条背景也给故事一抹暗黑底色,人的困苦、家庭的乱麻、孩童缺失的关爱,这些冰冷现实都像是玛丽应该出手的年代。片中一段惊艳歌舞潜入伦敦地下,黑濛的时空里,烛灯如魅,夜海微光,玛丽挥舞手杖,摆动长裙,让世间欢畅与忧伤一起翩翩起舞,正如生活的一半失落一半希望。

在东方,一个能解决一切困难的神话形象可能是白娘子或田螺姑娘,而在英伦,她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玛丽阿姨。原著作者童年时渴盼父爱,却从未获得。酗酒的父亲早逝后,女作家用一生的孤独,把愤懑、失望、渴盼化作一支奇笔,写下玛丽阿姨的故事。这个令孩童依恋,也拯救被生活禁锢的成年人的经典,本身就是源自灰暗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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