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山
查理最后一次睁开眼睛,尽力把手放在艾玛的手上,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不怕死。”
片刻之后他停止了呼吸。
合上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我倚靠在床头,把整本书放在胸前,闭上眼睛。查理·达尔文的离世没有让我感觉到丝毫悲伤,只在内心里说:“这样的人生,真好!”
我是在2004年秋天的很多个夜晚,倚在床头读完欧文·斯通的这部《达尔文传》。那时候乐天还未出生,我太太在我身边,有时会打断我说:“快看,他动了。”“他在翻身。”“天啊,这是他的脚丫。”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凑上去兴致盎然地看她鼓起的肚皮,还会把手放上去,感受他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这些情景和我读《达尔文传》的情景如此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大概是在我期待一个新生命的同时,另一个新的灵魂也开始在我的内心萌动。
一个伟大人物的一生值得用这样上下两册70万字来讲述,但它却是如此简单的一种人生。他长大之后只在三个地方生活过,4年在伦敦,5年在英国海军的贝格尔号上,其余的时间都在乡下的达温宅邸度过。
出生于医学世家的达尔文在16岁时被父亲送到爱丁堡大学学医,但他无法面对重病患者的痛苦,最终放弃了学医。1828年他进入剑桥大学,改学神学。在此期间,他却成为植物学家亨斯洛的门生,对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831年12月,他以博物学家的身份登上英国皇家海军贝格尔号,在耗时将近5年的航行中,达尔文总共写下了368页动物学笔记、1383页地质学笔记、770页日记,收集了若干物种标本。1839年,达尔文出版了描述贝格尔号航行经历和发现的《航海日志》,很快成为19世纪最为畅销的旅游书籍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一年,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他深爱的表姐艾玛求婚。同样深爱着他的艾玛已经等了他许多年。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北上去剑桥。但问题是我是否愿意在剑桥大学度过一生。”此时的达尔文已经在学术界崭露头角,剑桥大学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剑桥所具备的上流社会的热闹和社交,对出身名门的艾玛而言是如鱼得水,“可是我确信,尽管那样的生活有魅力和有益处,但恰恰不适于我,我要求和急需的是宁静,隐居,真正与世隔绝,住在乡下,只有有限的社会来往……”达尔文需要的生活是安静和平淡的,他生活的全部,就是研究、思考、写作,以及艾玛和她的琴声。
艾玛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婚后不久,艾玛写给达尔文一封信,表明自己虔诚信仰上帝,但十分尊重达尔文的科学研究,虽然两人在宗教问题上的意见不一,但希望为家庭幸福而互相谅解,使爱情日增月长。达尔文后来在此信上注了一行字:“当我离开人世时,要知道,我已多次吻过此信,并在上面落了热泪。”她也甘愿为他放弃剑桥。
他们去乡下找房子。一个叫达温的小村庄旁的一所破旧的房子,将因他们的抵达而不朽。艾玛爱上了这里的美景,这鼓舞了年轻的达尔文,他说:“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斜穿英国一些最美丽的森林和绿谷,我们将有许多年时间来进行这种极妙的、幽静的漫步,你、我和孩子们。”他们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共生育了10个孩子,其中3个夭折,7个长大成人。
若干年后,我对故事的情节大多已淡忘,但我读这部书时那种激荡我内心的感情却越发鲜明。尤其是达温宅邸的那条“达尔文小径”铭刻我心。
“我已经决定在这铺一条小径……一条专属于我的小径,就叫它思索之径吧。我到那里散步时可以鼓起勇气提出问题,并探讨答案。”
“你自己的思想王国,他有多大?”
“大概有七八英尺宽吧,全长也许有三分之一英里。”
独自散步,自由思想。还有比这更沉静、更动人的情景吗?
在这条小径的明亮段和森林交界的拐角处,他撒下一些小碎石子,从一到七不等。每一颗石子代表在这个椭圆形小道走了一个来回。每当它走完一圈,他就踢掉一颗石子。当他遇到最后一颗石子时,他先把它踢掉,然后沿着光亮的那段路走到树林中的那扇小门,进去,穿过种满花草、青菜的几个院子,回家吃午饭。
研究、思考、写作,艾玛和孩子们。
这就是达尔文平淡而伟大的一生。做一个纯粹的学者是如此美好。
并非所有伟大的灵魂都是孤独的,有时恰恰相反,伟大的灵魂会在人类的夜空相遇,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达尔文下葬西敏寺,其葬礼之隆重与他平静的人生极不相称。为他扶灵的,是著名科学家胡克和赫胥黎。胡克的《喜马拉雅山日志》和亨利·阿加德·华莱士的《马来群岛》、达尔文的《航海日志》一起,被誉为探索科学奥秘之旅的黄金时代的三部曲。作为达尔文极为尊重的批评家和密友,胡克一直是物种进化理论的支持者。而赫胥黎索性以“达尔文的斗犬”自谓。胡克和赫胥黎曾讨论如何撰写达尔文的碑文。做过几次尝试后他们发现要想用三言两语来概括达尔文的贡献简直是不可能的。赫胥黎提出,能够放在墓碑上的最好碑文是美国诗人爱默森那句壮丽的诗:
当伟大的上帝在这个行星上释放一位思想家的时候,要当心!
有些非同寻常的事物只有在你回望之时,它的意义才会浮现。《达尔文传》作为一部传记小说,可能还算不上一部伟大的作品,即使在欧文·斯通毕生所著的25部传记中它也不是最突出的——它往往被《梵高传》的光芒所掩盖——但它无疑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当我与它相遇时,它就已经在我内心播下一粒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发现了这粒种子的存在,我开始能够感受它在我的内心萌芽,继而疯长。达尔文在发表《物种起源》后引起的轩然大波,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此时他想到了贝格尔号菲兹罗伊舰长的那句话:“我想要凭借一座火山的光亮来掌舵。”这部书就是我人生航道上的那一座火山。它的光亮照亮了我。
作为天才的完美落幕,西敏寺主教为达尔文选择的墓地位于教堂中部的北侧,距唱诗班的围栏角很近,同艾萨克·牛顿爵士墓仅有数尺之遥。在葬礼结束,返回达温宅邸的途中,威廉向弗朗西斯说道:“我希望这不是不敬的语言,当大教堂关闭之后一切都寂静的时候,你能想象出父亲和艾萨克牛顿爵士每晚会进行什么欢快的谈话吗?”伟大的天才并不孤独。
赫胥黎所想的墓志铭终究没有实现。达尔文生前已经留下过遗嘱。他希望不要在墓碑上刻任何词句。他的遗言已经深深地镌刻其上了。盖在他坟上的石板刻着:
查理·罗伯特·达尔文
生于1809年2月12日
死于1882年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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