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夏洛克”

陈倩

《威尼斯商人》是莎士比亚一部著名的喜剧。剧中，夏洛克这一人物形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既是一个高利贷者，又是一个被迫害者，还是一个典型的吝啬鬼。莎士比亚塑造的夏洛克是一个具有多元化性格的戏剧人物。英国评论家莫尔根在他的论文《论约翰·福斯塔夫爵士的戏剧性格》中曾对夏洛克进行过详细的考察。他认为：这是一个完全由各种矛盾构成的人物性格。

威尼斯商人讲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威尼斯城的商人安东尼奥为帮助好友马赛尼奥向贝尔蒙特城富裕的女继承人鲍西娅求婚，不得不向犹太高利贷者夏洛克借钱。夏洛克与安东尼奥签订协议，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还清贷款，则必须从安东尼奥的身上割一磅肉作为补偿。马赛尼奥与鲍西娅结为了夫妻。正当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收到了安东尼奥的来信。安东尼奥一无所有，之前向夏洛克借的钱也必须割肉偿还。马赛尼奥与鲍西娅赶往威尼斯城，救出安东尼奥并让夏洛克受到严厉的惩罚。剧中严肃与欢乐相交织，内含着对伊丽莎白时期英国商业发展的反映。

夏洛克是一个反面性的人物形象。对金钱十分贪婪。在全剧中他作为一个站在正义对立面的形象出现，整日里为钱痴迷。他不给仆人朗斯洛特吃饱肚子的钱，还嫌他“做起事来，慢腾腾的像只蜗牛一般”，导致朗斯洛特另投新主。他为了金钱可以不要女儿，当女儿携巨款及珠宝与情人出逃时，他诅咒“我希望我的女儿死在我的脚下，那些珠宝都挂在她的耳朵上；我希望她在我的脚下入土安葬，那些银钱都入在她的棺材里！”他把金银当做母鸡，希望能够一直延续并且多多益善。他的职业是高利贷者，这个职业本身就是一个巧取豪夺的买卖。这也是资本主义所特有的剥削本质。对于宿敌安东尼奥，他乞求他快些死去。他为自己借贷给安东尼奥设计了一个圈套。在法庭上，无论谁来求情，他都不为所动，坚持要割掉安东尼奥的一磅肉。当夏洛克败了诉，他的财产一半归公，一半交安东尼奥处理时，夏洛克表现出一种崩溃的状态。他喊叫着“不，把我的生命连着财产一起拿了吧，我不要你们的宽恕，你们夺去了我养家活命的根本，就是活活要了我的命。”长期以来，夏洛克与阿巴贡、葛朗台、泼留希金一起被誉为欧洲“四大吝啬鬼”典型。在英语语言文化中，夏洛克已经成为一个暴虐的犹太高利贷者的典型。“他是个夏洛克”，这句话经常被用来形容那些贪婪、冷酷的吝啬鬼。

在剧中，夏洛克给人了一个典型的吝啬鬼的形象。但是莎士比亚并没有将夏洛克描写成一个天生的恶魔。“夏洛克契约”源自于一个意大利的小说，在小说故事中，借高利贷者毫无人性，而且无儿无女。莎士比亚借用该故事的情节，但把夏洛克的形象进行了改造，精心设计了他的个性，塑造出一个典型的人物。他向人们表明，恶是一种人性中潜在的因素，只有在一定环境、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才会被诱发出来。绝大多数人对生活的态度和行为动机都一样，都是为了追求幸福，满足欲望，因此，某些恶人在笔下也有机会陈述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虽然夏洛克是以一个吝啬鬼、残忍的高利贷者的小丑形象出现在舞台上的，但是当我们进到特定的宗教和社会历史背景下来解读这个人物时，我们会发现作为犹太人的夏洛克只是种族歧视和宗教迫害的牺牲品，他身上所承载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还有种族和人性的悲剧，可以说夏洛克这一人物性格的产生有其历史的必然性。

夏洛克是犹太人，千百年来，他们背负历史的重轭，四处漂泊。在流亡生活中，他们备受歧视和迫害。他们往往处于社会的边缘，无法融入主流的社会。自基督教在欧洲占领统治地位以后，犹太人便被宣布为出卖耶稣的叛徒。犹太人因此而不敢购置产业，他们只能大量的收购现金，以放高利贷为业。既然以放高利贷为业，就不得不谋取重利。而安东尼奥的无息贷款无意间阻截了他谋财的来源，因而他憎恨安东尼奥。安东尼奥曾在商人会集的场所当众辱骂夏洛克。夏洛克这样说：“安东尼奥先生，好多次您在交易场所里骂我，说我盘剥取利，我总是忍气吞声，耸耸肩膀，没有跟您争辩，因为忍受压迫本来就是我们民族的特色。你骂我异教徒，杀人的狗，把唾沫吐在我的犹太袍上，只因为我用自己的钱博取了几个利息……”他在最后法庭上申诉时愤慨地说道：“只因为我是一个犹太人，犹太人没有眼睛吗？犹太人没有五官四肢、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没有血气吗？他不是吃着同样的食物，同样的武器可以伤害他，同样的医药可以治疗他，冬天同样会冷、夏天同样会热……你们要是用刀剑刺我们，我们不是也会出血的吗？你们要使用毒药谋害我们，我们不是也会死的吗？那么要是你们欺侮了我们，我们难道不会复仇吗……”这些场景都可以反映当时欧洲社会普遍存在的基督徒对犹太人、犹太教的歧视。从这一点看夏洛克是值得同情的。

唯一让夏洛克在这个社会感到欣慰的是他还有家，还有一个女儿。然而，当他心爱的女儿杰西卡和基督徒私奔后，他最后一丝慰藉也消失殆尽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夏洛克在街上一路乱跳乱喊，“我的女儿！啊，我的银钱！啊，我的女儿！”他心中有着对女儿的爱意。而杰西卡呢？她不能够理解父亲，也不热爱她的民族。面对基督徒们的蔑视与辱骂，她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说：“我可以靠着我的丈夫得救，他已经使我变成了一个基督徒。”

夏洛克，一个复杂而又矛盾的人物。今天，我们对他的评价更应该站在一个辩证的角度去看待。作为一个被金钱异化了人性的人，他的贪婪、冷酷、怨恨、吝啬的心理让人憎恶。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受歧视、受压迫、受虐待的人。他唤起了读者的同情。这就是莎士比亚塑造人物的精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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