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甘肃】汉长城 丝绸之路的钢铁臂膀
敦煌汉长城当谷隧(本栏图片由作者提供)
汉长城 丝绸之路的钢铁臂膀
本报特约撰稿人 秦川 安秋
穿行在敦煌西北坦荡无垠的大漠深处,人的眼睛很容易疲劳。但是,你不能放过地面上偶尔出现的某个突出物,因为那很可能就是珍贵的历史遗迹。
出玉门关,沿着疏勒河故道西行,途中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残墙,它们在沙丘与戈壁中间若隐若现,仿佛一条巨龙在大漠上起伏游动。
这一道道貌不惊人的老墙,原来就是2100年前汉武帝横扫匈奴贯通丝绸之路的钢铁臂膀——汉长城。
河西走廊的汉长城有1000多公里,其中疏勒河流域的瓜州、敦煌境内保存有200多公里,烽燧100多座,是全国保存最完好的一段。
柴草和沙石构筑的铁壁铜墙
中国长城的修建可以远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齐、楚、燕、赵、魏、秦等国均筑有各自的防御长城。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把长城从辽东一直修补连接到了陇西,构筑了最早的万里长城。
西汉时期,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先后三次发动了征讨匈奴的战争。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在河西之战大获全胜,将匈奴赶出了河西走廊,汉武帝遂将长城从甘肃永登向西延长到玉门,所谓“自酒泉列亭障至玉门矣”。公元前101年,李广利伐大宛取得胜利后,汉王朝又把长城修到了盐泽,也就是罗布泊。至此,汉长城从渤海之滨一直延伸到了疏勒河下游,全长1万多公里,是中国历代修筑的最长的长城。
在汉长城的护卫下,敦煌以及河西全境免于匈奴和羌人的侵扰。以汉长城的延长线——也就是玉门关外到罗布泊的烽燧防御系统为依托,西汉王朝进而完全控制了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的塔里木全境。
沿着疏勒河一路向西的汉长城,像一支铁拳伸向西域,它是汉朝经营和开拓西域的前哨,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保障线。
从此,汉武帝以敦煌为前哨基地,开始了大规模的经营西域的活动,与匈奴展开了争夺西域统治权的斗争。既有军事的,有政治的,也有外交的。一直到公元前60年,汉宣帝在西域设立了管理西域的军事机构——西域都护府,将巴尔喀什湖以西和以南的广大西域正式纳入中国版图,为丝绸之路的开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西汉王朝成为当时世界上统一最早,也是最强大、最繁荣的国家之一。
那么,在敦煌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里,用什么样的建筑材料和建筑工艺,才使汉长城抵御了匈奴的金戈铁马和岁月的风刀霜剑长达2000多年?
汉长城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高大威猛。从空中俯瞰,敦煌一带的汉长城甚至像一条普通的地埂子。真难想象,这样的墙体怎能抵挡得了匈奴的金戈铁马?
走近汉长城就会发现,长城的墙体都是用当地的沙石和芦苇夯筑而成的,连一块砖都没有,就是一层沙石压一层芦苇;也有一层沙石压一层胡杨或者红柳、罗布麻的,都是就地取材,层层叠压,碰到什么柴草就用什么柴草。
它的名字又叫“苇墙”。
当纤弱柔软的苇草和沙石交替叠压,在当地盐分极高的碱水凝结下,它们都焕发出惊人的力量。柴草变成了钢筋,沙石变成了混凝土,汉长城变成了铁壁铜墙。从此,“却匈奴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不用一砖一瓦的沙石夯墙,历经2000多年风吹日晒依然耸立。这真是一道充满了大智慧的墙,是中国古代长城的伟大创举。
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考察完敦煌境内的汉长城后曾留下这样的文字:“当我看到我对面的一段墙体,即使再架上一门现代野战炮对它也可能没有多大影响时,我不禁对古代中国工程师修建这段长城的技术深感钦佩,而且也对他们修筑临时堡垒的技术深感钦佩。我非常怀疑那时甚至现在,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够建造一项在持续不断的外力侵蚀环境下能够存在2000多年的工程。”
汉长城的警报系统
据文物部门普查,目前仅疏勒河流域就保存着135座汉代烽燧,其中瓜州境内有54座,敦煌境内有81座。数量如此众多、分布如此集中的汉代烽燧,为我们探寻烽燧的分布规律、进而解读长城防线的秘密提供了方便条件。
长城在汉代又称为“塞”,由距离不等的小城堡连着,小城堡设有发放警报的“烽台”,称为“亭”或“燧”,隔若干个“燧”有一个较大的城,叫作“障”,驻守在亭障的士兵要密切注视敌情,有警就要发出信号,称“烽燧”。
汉长城的建造始终遵循着因地制宜的原则,烽燧的分布也完全根据军事防御的需要,它不是等距离设置,越是军事要地,烽燧的布局也越密集。
比如,瓜州以东的长城烽燧就很稀,几十里一座烽燧,而敦煌郡那一带,阳关、玉门关以东地区是交通要塞,是敌人攻击的重点目标,这里的烽火台就特别密,有的地方一、二公里左右就有一座烽燧,甚至一个地方有五六座烽燧。
在敦煌西北汉长城当谷燧附近,我们发现了几堆年代久远的芦苇,至今还整齐地码放在一起,这就是汉代烽燧用来报警的“积薪”。它们用芦苇扎成,一支“积薪”大约二米长,二十厘米粗,平常都码在烽燧下面,以备报警时使用。
“积薪”,用来白天煨烟;另一种萎杆扎成的“苣”,用来夜间燃火。同时,还有白布作的“蓬”配合使用。白天放烟,晚上点火,燃几支火把就代表有多少人过来,相当于现在的密码电报。
唐代《烽式》规定,“凡烽火,一昼夜需行二千里。”在没有电话、电报的古代,长城烽燧上的报警系统可以称得上是“信息高速公路”了。
长城沿线设立的障、堡、敌台、烽燧,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构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当遇到断崖、陡壁、河流等地形时,汉长城常常就中断了,只在各别高地上设置零星的烽燧。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古代军事家特别善于借助地势、巧设天堑。在大戈壁上用长城来对付马上引弓的匈奴已是绰绰有余。而面对高山大河乃至沼泽湖泊,匈奴纵有千军万马也徒唤奈何!
疏勒河流域的汉长城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它们都沿河而建。
斯坦因的西域考察报告对此有比较详细的考证和论述:“规划长城线的设计师非常善于充分利用自然地形的所有优势。从疏勒河在玉门县的拐弯处直至末端的盆地,长城及其烽燧一直沿河而建,以防此路被匈奴进攻。”
的确,疏勒河及其河边的沼泽、湖泊,无形中增加了一道天然屏障。斯坦因接着写道:“因此,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古代这段向西通往疏勒河终端盆地的线路,不必担心受到匈奴的侵袭。”
壮怀激烈的汉长城已经在大漠上站立了2000年,守望了2000年。这些历史的“活标本”久久不肯从敦煌的大地上隐退,似乎有太多的往事想告诉后人。
落日下的烽燧是如此静谧。
它仿佛还在等待,等待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当敌情出现,戍守烽燧的兵士竞相举火。一时间,狼烟四起,烽火连天。滚滚尘土中,狂飙般的铁蹄呼啸而来……
神秘的敦煌塞城
2000年,在一次长城学术研讨会上,敦煌学家李正宇先生将多年的考察结果公之于众:他发现,在敦煌境内,除了汉长城,还存有环护整个绿洲的古代塞城。他由此推断,过去北方各国都曾筑有塞城,秦始皇只不过是把各国塞城的北墙连接起来变成了秦长城。
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长城的定义。一时语惊四座。
作为长城前身的塞城又是什么样子的?在敦煌,我们还能找到古塞城的原型吗?
出了敦煌城,向西北进入孟家桥乡,据说那里有个叫三道泉子的地方,存留着一个汉代墩台,极有可能是敦煌古塞城的角墩。
沿途都是绿洲和农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已大多不记得那些老城墙了。
孟家桥是敦煌最北面的一个乡,一出农区,就到了疏勒河下游的盐碱沼泽地带。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走近了三道泉子残留的角墩。
角墩下就是敦煌古塞城的北塞墙,当地农民把它们叫做“风墙子”,因为它一直充当着农田村庄的防风墙,而城墙掩藏的秘密并不为人所知。
这座角墩残高八米,东半部已经坍塌,整体呈三角形,当地人叫盐池墩,也叫赵家圈墩,是目前发现最早的敦煌塞城西北角墩。
我们在角墩下看到了燃烧过的痕迹,已经风化为石。千百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紧急情况,曾经燃起过几道狼烟呢?
我们已无从知道。
据《沙州图经》记载,南边的塞城在“城南七里鸣山下”,我们顺着《沙州图经》提供的方位继续寻找,在鸣沙山下的一片空地上,果然发现了一道隆起的沙梁。
唐人的精确记录在城东20公里外的莫高镇新店台村再次应验。我们在这里找到了被山洪冲毁的东塞墙遗迹。
不用说,从阳关到玉门关之间的长城线替代了西塞墙。
至此,敦煌古塞城轮廓完整复原。
塞城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军防设施。它一般筑于县城、郡城的外围,将城外四郊的农田、草场、村庄通通包围在一个大墙之内,以防范侵扰。近年考古发现,江苏、浙江、山东、陕西、山西、辽宁等地也有类似的塞城。
十六国时著名高僧法显西行取经途径敦煌时,看到过敦煌外围的塞城,《法显传》留下这样的记录:“敦煌有塞,东西可80里、南北40里”。
敦煌藏经洞遗书《沙州都督府图经》详细记录了西汉敦煌塞城的范围,它距州城东22.5公里、西7.5公里、南3.5公里、北17.5公里。
塞城的这一范围可将整个敦煌绿洲悉数包围在内,对绿洲内的田亩水道、林草牧苑、村居民宅都可起到有效的防护作用。
敦煌塞城在西凉时期重新加以修缮。到唐代时,塞城虽已残破,但墙基仍然保存完整。总长度不少于100公里。
已经到了“春风不度”的玉门关外了,可哪里才是让汉武帝可以松口气的地方?哪里又是汉长城的尽头呢?
车子在根本没有路的羊肠小道上驰骋。过玉门关,到后坑子,进入马迷兔,再到弯腰墩,也是疏勒河终端盆地的东北角——榆树泉盆地。
盆地里沼泽密布,芳草萋萋。据说,当时进出玉门关的商队途经这里,因沼泽阻隔,道路迂折,每每都要迷失方向,就连老马也被搞的晕头转向,莫辨东西,因而就有了马迷兔这个名字。
马迷兔以西,就是湖泊、盐碱沼泽地以及没有水源的沙漠了。大自然形成的这道天堑,让汉武帝省了不少的力。
自敦煌以西,长城再也没有往前修。只有零星烽燧一直向西延伸,这些烽燧沿着疏勒河北岸一路排开,直达西域腹地。
绵延两万余里的汉长城,终于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长城、烽燧、关隘、天田、积薪、狼烟……进可攻、退可守,疏可跑马、密不透风,它和阳关、玉门关一起,组合成汉武帝开拓西域的铁戟。它代表了中华民族强盛时期勇于开拓、积极进取的胆识和魄力。所以,用纤弱的芦苇和沙石修筑的汉长城,绝非外表高大却闭关自守的明长城所能比拟。
敦煌汉长城是一座挺立在大戈壁上长达2000年的历史丰碑。从汉武帝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到霍去病的“匈奴未尽,何以为家”;从苏武牧羊19年不辱汉节,到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汉长城始终贯穿着一种威加海内、气吞八荒的大无畏英雄主义气概,一种醉卧沙场、马革裹尸的壮烈,它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塑造着中国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
敦煌学家窦侠父先生说:“敦煌汉长城体现了中华民族统一、团结的精神,这就是大统一精神。所以从我们这个民族也好,国家也好,统一和团结这四个字就是我们的命根子和生命线。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一直到现在,都是涉及中华民族根本利益和核心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没有半点余地。谁要破坏统一,谁要搞分裂,在民族之间制造不团结,就是民族的罪人,这个概念就是从汉朝形成一直到现在。”
汉长城,中国最伟大的长城,地球上最大的古战场,最绵长的纪念碑,最有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
汉长城,一个早已卸去盔甲的战士,静静地匍匐在疏勒河古道边,凝视着历史的风云,守望着永久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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