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忽然喜欢“朴素”这个词,就像一张未着油漆的旧桌椅,显露的是淡淡的本色。朴素的桌子上有碗筷,粗茶淡饭。经年日久留下的木纹,那棵树的痂结还在上面,它就是一张旧桌椅。
朴素是一种什么东西?它是从前乡村女孩子的两根大辫子,走起路来,一晃一跳的,背影消失在旧时光里……它还是一个汉子捧着大花碗,坐在路边呼啦呼啦地吃饭。或者,一个老头儿,推过来一辆车,站在树下擦汗。天冷的时候,老太太的厚棉裤穿得臃肿,远远地看就像一只大萝卜。我在少年时,曾看到河对岸,张家小媳妇坐在屋后的一张小椅子上梳头,张家小媳妇的身姿在斑驳树影里是那样袅娜。
我坐在朴素的小餐馆里。一椅、一桌、一伙计,老板娘安静地坐在吧台后面。那个餐馆,在繁华大上海一条热闹马路与另一条马路的拐角处,只有步行才能找到,坐在公交车上会一掠而过。
朴素见不到大红大紫、大是大非,也没有夸张的表情和惊讶的肢体语言。往往是屋檐上的瓦,灰、白两色,色调平和,就像一个人从来没有炫耀过,也谈不上有过什么七上八下,也不好大喜功,痴嗔颠狂。
有的地方很朴素。我坐车路过一个小镇,朴素的房子,绳子上晒着朴素的衣裳,路边站着朴素的人,下车问路,他们说的都是些平淡朴素的话。
1983年的南京是一根大辫子。几年前,我在南京去成都的飞机上,从一本杂志读到这样的句子。文章是谁写的?记不得了,就记住这句子,这是朴素情感带给一个陌生人的朴素感染。
上初中时,我们到农场学农。同学的姐姐是个知青,她从旁边的生产队赶过来看望弟弟。我记得那个女子,穿着一条洗得泛白的工装裤子,远远地站着,两条长腿在朴素裤子的映衬下,像一只丹顶鹤,绰约有风姿。
朴素的人有朴素的浪漫。我认识的一个写诗的人,他写了一首朴素的诗念给我听:我最大的理想啊,是坐在有猪头肉的桌旁,一边喝酒,一边吃猪头肉,穿着朴素的衣裳,有朴素的老婆和朴素的热炕头,再盖一间朴素的房子。
我的朴素年代,是30年前,和朋友陈二狗在小城的百货大楼里一人买了一件黄大衣。黄大衣长及没膝,温暖周身,我和二狗各骑一辆老式自行车,像骑着两匹马,在小城笔直的大马路上飞奔。后来,我和陈二狗过江,到上海去买大红衬衫、山羊皮猎装、雪花呢大衣,就变得不再朴素了。看来,一个人的朴素年代,是在少年和中年以后。
对于许多东西的迷恋,我们变得不再朴素。是这个世界太过于炫目和迷离,我们变得朴素不起来。
有个做官的朋友,退下来之后,他的生活才重返朴素年代。他遇到的人,对他说的话,是朴素的,不像从前的遣词造句,那么恭维和修饰。一个人年老了,从华丽中脱身而出,他就是一篇朴素文章。
那个留着英国大胡子的培根说过,“美德好比宝石,它在朴素背景的衬托下反而更华丽。同样,一个打扮并不华贵却端庄严肃而有美德的人,是令人肃然起敬的。”这个世界,最终是由朴素的人和器物组成的,越朴素越接近事物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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