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朋友请客,邀我作陪。酒过三巡,有人介绍王老师为何许人,并拿出石雕画册。大惊,原来此人就是我某日深夜在中央电视台节目中看到创作精美石雕的奇人王绥桓先生。与王老师谈哲学、美学、人生,甚为投缘;王老师并不喝酒,但也能与我谈至半酣。临别,王老师握手低语:“给我写两句。”我虽才疏学浅不敢班门弄斧,但感触太深总想一吐为快,当夜脑海中就迸发出几个念头,后来稍作整理,权当是我默读王绥桓先生石雕心法的一点真实感受。
人如石。开始和王老师坐在一起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头半个小时,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不说也不动。“瘦、漏、皱、透”,石头的特点在他身上不同部位都能找到。仔细研读他的作品,才真正理解他何止是像石头?他简直就是块石头。把他和他的作品堆放在一起,你就理解主客合一、物我两忘、身心交融、内外兼修、形神相似、手眼互通是一种怎样的审美境界了。据说他做过矿工,我想,既然他能把埋在地下的丑石变成瑰宝,那么他在人生和艺术探索的长长甬道里,自然不会怀疑太阳会照到自己身上。
瑕胜瑜。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对于一个石雕艺术家来讲,上帝不会因他技艺高超而对他格外青睐。单就他手中的石料来讲,在许多人眼里是不可雕的顽石,这就看你用它作什么和怎么用它了。王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能把瑕疵变为神奇的人。不同的石料千差万别,色彩深浅、光泽润枯、纹理粗细、质地刚柔、表里异同,这些特点往往使常人无从下手,但也恰恰给王老师创造了巧妙用刀的空间和机会。王老师借形就势、因色取物、由外及里、粗放细收,一切一切的不完美都在这里达到了和谐完美。蝉身上不统一的色彩处理成了进化和蜕变的动态,石料上干枯粗砺的部分刻画成寄居蟹自然的外壳,缝隙间柔软润泽的质料活化成蜗牛细嫩的肉体,石皮里无法遮掩的斑点散落为金龟子孵化的虫卵,树蛙身上不同的沁色仿佛使人看到了皮肤下肌肉的颤动和血液的流动。在王老师的眼里刀下,一切腐朽都能化作神奇。
巧藏拙。真实的生活中是没有天才和奇巧的。王老师的作品可谓大巧若拙,隐大爱,浸甘苦。你能从蜗牛外壳数出王老师刻画了多少刀,你却不能算出他为这件作品度过几个昼夜;你能看清竹叶青身上有多少鳞片,你肯定猜不到王老师的眼中熬红了多少血丝;你已经看到了树蛙鲜活的肌肤血液且听到了鸣蝉激昂的叫声,你可曾体验到王老师在静心屏气默默无语中耗费了多少生命的细胞;大多数人只看到了王老师作品的俏美和人生的成功,有谁去过问他人生的沧桑和奋斗的辛苦?我记得佛教里有这样一则故事,同一座大山采的石料被运到景区,有的石料被雕刻成大佛供人膜拜,有的石料被雕刻成台阶供游客踩着它去拜佛,石阶愤愤不平,石佛讲道,我之所以成佛,只因为我身上不知被别人凿过多少刀啊!你愿意吗?大家都看到王老师已经成名成家了,可有谁想到他身上和心上被岁月和苦难刻过多少刀?
物合境。没有任何一种生命能够脱离它所适应和生存的环境。在王老师的刀下,没有一种生物不是和周边的环境浑然一体的。变色龙的颜色不知是映射了水泽的底色还是清泉从石上流淌下来变色龙的颜色;河蟹和河岸已经融为一体让你看不到捉不着;窄口蛙和沼泽的湿润程度已经叫人分不出泥中有它还是蛙身有泥;绿甲虫不知是否吃什么植物就显什么颜色抑或植物不是它的衬托而它不过是植物的点缀?
静显动。鲁迅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王老师创作的静物为什么会有灵动的生命,就因为他把自己的生命和元气灌注到倾心的作品之中。如此,人类个体不过百年的生物寿命便可以物化为另一种存在流芳百世。蜗牛的蠕动,蝉蛹的攀登,蝾螈的摆尾,每一个生灵的存在,都是王老师精血灵魂的一次转移。正如英国哲学家卡尔·波普尔诠释的客观知识世界,是人类区别于其它动物并且能够通过它延续个体生物生命和精神生命的一个新的世界。
我们的先辈给后代留下了许许多多正反褒贬不一的词语:文心雕龙、叶公好龙、雕虫小技、妙笔生花、天工开物,鬼斧神工……反复体味王绥桓先生石雕,感慨万千,无以言表,只能肢解古人一些词汇拼凑几句打油诗:才高八斗不好龙,眼贯大千专雕虫,生花未必执妙笔,开物何须凭神工,不假舟缉抵彼岸,谁识孔明借东风?
有谁敢说王先生的作品是“雕虫小技”?但有谁又能说明白王先生的作品是用“刀”完成的还是用“心”完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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