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之地,一株橡皮榕的树根拱破砖围,延展的触须聚拢在坚硬的水泥地面,萎缩的样子像是已无力伸进土层了。看到这等情景,总免不了令人凝神注视。
这是移民过来的大叶榕,又称橡胶榕,是制造橡胶产品的重要原料,它原产于印度,适合在雨林区生长。到这方圆五六十里均是石山峰丛的地方来,无有亲邻,兀自挺立。风来处,沙沙沙。雨来处,唰唰唰。鸟来处,叽叽叽。空静处,默默默。没有人知晓它的心语。
逼迫的离走,不觉得委屈吗?
唐突的流浪,不觉得寂寞吗?
仓促的落脚,不觉得悲愤吗?
有缘在二楼不期而遇,看得出它的身手原来是朝着楼房这边倾斜,像是在主动套近乎。但很快,它的腰板突然折返,往外面横升出去或竖直起来。身板上面,留下密密麻麻因砍伐落下的枝桠疙瘩。应该是不受待见,遭了冷落,乃至威逼。橡皮榕像是通人性似的,主动避让,再避让,将扑面而来的危机化解,承受着伤痛,保全了生命。
二楼过道的燕子窝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是筑在天花板上的巢,两只雨燕衔着稀泥,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才垒积成鱼篓状的爱巢。暑假,燕巢底部漏出一个大洞,松散的泥土跌在地面,我轻轻打扫,感觉那泥灰的重量超过半斤,心也跟着沉重起来。在我乡下老家,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燕子是不会再在原地筑巢了。肯定会飞到别的地方去。这两只倔强的燕子,居然又悄无声息地大干起来。九月开学,燕子窝又垒好了,和之初的模样不差分厘,像是没被伤害过似的。遗憾的是,国庆过后,几乎是在同个部位,燕子窝又漏出一个大洞。地上的落土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我想应该是有人故意破坏,不然燕子窝不可能毁坏。一打听,果然是附近学校学生所为。说是翻墙进来,拿竹竿捅破的。我真的有点窝火了。如果知道是哪个学生下的毒手,我会毫不客气地训斥他,甚至会抡起响亮的巴掌。毕竟,这是深山,缺少水源,没有水塘,如果不是下雨,地表基本看不到水的影子,燕子筑巢用的稀泥,十有八九都是飞到四五里以外的红水河精选过来,多么的不容易!
此后近一个月,我再也没有见到燕子的身影。山里的天气越来越冷,燕子或许是到别处过冬去了吧。无论怎样,今年它们筑巢养儿育女的愿望肯定是落空了。真希望它们来年能回来。而来年,我或许不再是它们的邻居了。
若在三楼,触手可及的大叶榕,刚刚长出的叶片作卷曲状,颜色蜡黄柔弱,里边聚集着大量黑色的蚂蚁,或静或动,把这当成了安稳的家。已经长成的树叶,宽厚油亮,更多的黑蚁依附其中,排泄的,交流的,懒散晒着太阳的,成群结队忙碌奔走的,到处都是。偶尔,会看到竹节虫和螳螂出没,身上的颜色与树叶无异,若不是用心,还真的看不出来。
时常有蚂蚁从树上落下,掉到生硬的阳台上,疼痛应该是有的吧,但几乎看不到直接毙命的。它们惊慌失措地跑动,急匆匆找寻回家的路。叶片就在上方,目光应该看到,却遥不可及了。它们只得四处奔走,寻觅赖以栖身的新去处。有时,我也会将它们引领到枯黄的落叶上,护送它们回到翠绿的枝叶之间。但终究杯水车薪,帮不上什么忙。
面对橡皮榕,有时我也胡思乱想。数十年前,究竟是哪位好事者将它从泥土肥沃的地域掳掠而来,自作聪明地将它安置到深山的院落?好事者除了佩服自己的高见之外,是否也考虑过一棵树的忧伤?橡皮榕已冲破了砖围,依据树叶外沿与根须同等长度的理论,泥土里的树根显然已经延展到楼房的墙基,要不了多久就会钻进墙体或者沿墙根破土而出。到那时候,人们会不会从安全上考虑,对大树挥舞起斧锯?那时,会不会有人愿意支付高昂费用,搬移保全它呢?到时,榕树身上的蚁虫有多少只能够全身而退呢?
难,难得像凡人的生活。无法选择的出身,无法预见的前路,无常的命运总是受制于遭遇的环境。除了适应和承受当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学着做一棵树或一只燕子,暗自调整身姿,坦然面对风雨,也是挺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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