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情敦煌梦

在我13岁那年，我离开了家所在的那个小村子，去镇上的中学读书。在一个秋阳晕黄的午后，我乘上了开往镇上的公共汽车。当时车里在循环播放一首歌曲，其中副歌部分深深地吸引了我，“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如水。流沙流沙满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说实话，对一个未曾见过外面世界模样的孩子来说，这些歌词的意思并不完全明白。但就是那十几分钟的车程，那悲凉的歌词，那沧桑的旋律竟然在我耳边萦绕了几十年，时至今日，仍然耳熟能详。

后来，知道了那首歌的名字叫《飞天》。可是飞天是什么，仍然一知半解，只是探寻她的热情与日俱增。在那个年代，没有网络，甚至鲜有报刊，对飞天的理解也只能停留在这两个文字以及歌词所传递的意境层面。直到某一次的美术赏析课上，老师给我们看了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的图片，那一刻，我被她的美深深的震撼了。那一个个在天空飞翔的仙子衣袂飘飘，神态自若，或拨动琴弦，或天女散花，或迎风而舞，祥云缭绕，莲花盛开，历经千年仍然色彩艳丽，那就是美啊！从此开始疯狂的痴迷敦煌，那个传说中遍地黄沙的西域要塞，因为那里是飞天的家啊！

在家乡的小镇上我读了六年的中学，至今仍然能记得在那些残阳如血的秋天，我一个人看着被夕阳映红的脚下那厚重的黄土，我觉得那一刻我的脚下就是敦煌那一望无垠的黄沙，甚至会随脚一踢，幻想着那风飞沙的荒凉和浪漫。面对光秃秃的东山上那一眼眼废弃的窑洞，我在想莫高窟是否也是这般模样，荒凉而神秘，沧桑而淡然。

在我青春年少的岁月里，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在我的心目中她们就是美和爱的化身。她是我对美的感知和追求的启蒙老师。那温和典雅的神态，各种舞蹈动作行云流水，怀抱各种乐器让人仿若还能听到千年前的乐音。世间女子是否本来就该是如此优雅而俊逸？在情窦初开的年华里，她们就是我的爱情的幻象。没有亵渎，只有渴望！

后来，我为了更好的了解飞天，专门查阅了一些资料文献，才知道飞天原来是印度古神话和婆罗门教中的娱乐神和歌舞神乾闼婆与紧那罗的复合体。神话传说中说他们一个善歌，一个善舞，形影不离，融洽和谐，是恩爱的夫妻。后来被佛教吸收，化为天龙八部众神中的两位天神。而在敦煌莫高窟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中，飞天被不断的演化，也由最初的男性形象逐渐演变成了后来婀娜多姿的女性。并且融合了印度、西域和中原人的特征，而在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特有的造型，或粗犷、或俊逸、或纤细、或丰满，她们就是那个年代审美的活生生的标本。

在大学期间，机缘巧合，我有机会站在了华美的舞台上和一众演员共舞。当那一个个造型逼真服饰华丽的“飞天”在我身边款款舞动时，那一刻，恍惚间我仿佛走进了敦煌壁画，而且自己竟然成了其中的主角。当那悦耳的琵琶声响起，我看到了被鲜花和浓雾环绕着反弹琵琶的飞天徐徐而来，她的美，辉煌而庄严，婀娜而灵动。后来，当舞蹈《千手观音》出现在央视春晚的舞台上，只一眼就足够让人窒息，世间的艺术竟然可以美到如此的极致？

在我成年后，少年时期的那个色彩瑰丽的梦并没有消失，但是她已经隐居在我记忆的深处了，只有在寂寞或者失意时，还会偶尔给我一点玫瑰色的浪漫情怀。此时，占据我心灵的是敦煌，那个被风沙侵蚀的敦煌，那个有着独特的鸣沙山和月牙泉的敦煌，那个被陈寅恪先生说成“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的敦煌，那个与学术和历史有关的敦煌，那个与侵略和耻辱有关的敦煌。

一次次地了解敦煌，就会一次次的心疼，甚至会一次次地泪流。在那个国破家亡任人宰割的年代，佛若有知，他一定也在哭泣！当历史把那把大锤交到可怜的王圆箓手上，我不知道这是我们民族的幸还是不幸。砸开那面墙，一个辉煌的世界呈现在他的面前。对于一个目不识丁的贫穷道士，他无法估量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他对佛的虔诚是毋庸置疑的，他也曾上书知县、州府，甚至慈禧太后，但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忙着割地赔款的政府哪里还有精力来保护这些东西。当有着敏锐嗅觉的斯坦因打着玄奘崇拜者的幌子强取豪夺时，一个蒙昧未开的道士怎能知道自己的此举竟然让他成了千古罪人。曾经读过余秋雨先生的《道士塔》，我能理解余先生的痛心疾首和捶胸顿足，但是我不敢苟同余先生让王道士背所有黑锅的观点，我们不能用今人的思维去评判古人，也不能用盛世的思维去考量乱世的无奈。但是，对斯坦因，我想上帝已经做出了最好的裁判！

今天我们对我们曾经遗失的珍贵文物痛心疾首，但是回顾我们华夏民族的发展历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但是为什么我们能够历经五千年风雨依然屹立如初？那就是因为我们的精神和文化，它让我们能够为了继续延续我们古老辉煌的文明而奋斗不息。历史同时也在激励我们，当我们的民族面临极大的苦难而自卑的时候，就会有千年一现的辉煌给我们注入新的动力，文化自信比武力征服更有力量。

但是敦煌的悲剧绝对值得我们每个华夏儿女铭记于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积贫积弱的子孙如果无法捍卫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那该是何等的耻辱？

乱世里，人们在不断的践踏文明。盛世里，我们在不断的创造辉煌。

当“一带一路”战略横空出世的时候，我分明又看到了千年的敦煌石窟在焕发新颜，我分明也看到了那些翩翩起舞的飞天正在神州上空载歌载舞。文化，只有不断传承并且创新，她才能生生不息，根深叶茂。也许千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因先人的智慧而自豪。民族复兴是梦，而文化崛起则为魂！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如水。流沙流沙满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我相信，缘分已到，该是我们华夏儿女恢复敦煌盛世的时候了！

情牵飞天，梦回敦煌！此情可待，此梦必圆！

□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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