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敏——一名乳腺癌康复志愿者29

张家敏是一名乳腺癌患者，年近八十岁的她，经历了两次乳腺癌手术，与乳腺癌整整抗争了二十三年。同时张家敏又是一位乳腺癌康复志愿者，她用二十二年的时间，温暖、陪伴了太多的乳腺癌患者。

1994年，在大家对乳腺癌的认知还很陌生时，五十五岁的张家敏被查出了乳腺癌。因为认知的局限，她根本就没在意，照样每天到学校去上课，直到有一天突然在家里晕倒了，才意识到癌细胞的发展竟然如此之快。

1994年4月，她接受左侧乳房根治手术。做完手术，她花了很久才重新接受自己的身体。在自身的悲痛中，张家敏想到，自己已是年过半百，尚且难以重新面对术后残缺的身体，那些更年轻的女孩子呢？她们该怎么去面对自己？

于是在患乳腺癌后的第二年，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张家敏决定成为一名乳腺癌康复志愿者。她把自己家里的座机号码公开出去，设置成乳腺癌患者的热线电话。至今，她已接听了两万多人的来电。2012年，她发起组建“粉红丝带志愿服务队”，这个自发的、民间的团队，正战斗在与乳腺癌抗争的前沿，战斗在乳腺癌防治宣传的一线。

朗读者访谈

董卿：其实我应该对您说一句，又见面了。五年前吧，我跟张奶奶有过一次合作，是为一本杂志拍粉红丝带的宣传片。是在1994年吧，您当时查出了乳腺癌？

张家敏：对，之前我已经感觉到很不舒服了，而且已经摸出来有硬块，但是当时真的没在意。后来我在家里晕倒了，才去住院做手术。

董卿：手术之后，您再一次看到自己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张家敏：手术后的压力是非常大的，因为毕竟身体已经残缺了。所以我可能将近两天两夜吧，就没有讲过话。我第一次沐浴的时候，面对镜子里的我，流泪了。当时我的感觉就是泪与水同流，淋浴的水把我的眼泪冲淡了，但我内心的泪还在流。

董卿：您一个人在洗手间待了多长时间？

张家敏：差不多三个多小时。实际我当时就有一种特别深的体会。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已经接近老年的人了，我都受这么大的触动。我就想，比我年轻的那些青年女性，接受这种手术以后，内心的压力该有多重啊。我后来走上志愿者这条路，跟这种体会有直接的关系。

董卿：成了志愿者，您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把家里的电话改成患者的热线电话。

张家敏：我1994年病的，1995年热线就开始了。

董卿：给您打电话的人多吗？

张家敏：现在算起来，已经两万多人了。

董卿：在这两万多人当中，有没有真的是通过您的帮助，改变了人生态度的？

张家敏：我曾经接过一个电话。这个孩子当时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岁。她患病以后呢，未婚夫就离她而去了。她不想再治了，觉得治疗没有任何意义。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孩子很绝望。我说，就是个男朋友嘛，知道你病了他就走了，这人还可爱吗？还值得你留恋吗？还值得你为他去放弃治疗吗？我说你绝对不能放弃，因为你太年轻了。最后她答应我要去治疗。第二天我们见面，真的就像相识已久的非常好的朋友一样，拥抱在一起。然后她经过了一系列的治疗，康复了。她有一天给我来电话，告诉我说她升职了。整个治疗过程三百多天，我们几乎都在一起。是特别难忘，也是特别难熬的三百多天。

董卿：你是在为每一个你能够挽救的生命，感到高兴。应该也有很坚强的，像你这样的，能够去挑战自己，去挑战病魔的人。

张家敏：这个孩子我们就叫她小佳吧。在治疗的阶段，她读完了硕士生的全部课程。我当时真的是特别地钦佩她。有一次我去看她，她跟我说，家敏老师，你怕死吗？我说我不怕。我说孩子，你怕死吗？她告诉我，老师，我也不怕死。我读了您的文章，真的很受感动。我觉得要高高兴兴地、快快乐乐地活好每一天。我要让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永远留住我的笑容。

董卿：我们在您身上看到了生活的意义。那您想要为谁朗读呢？

张家敏：我想把我最最喜欢的泰戈尔的一首诗，《飞鸟集》里的一个片段，献给我的乳腺癌姐妹。

朗读者读本

飞鸟集（节选）

［印度］泰戈尔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傍晚的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之中。

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着的。

但是人类却兼有了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闹，与空中的音乐。

我的朋友，你的语声飘荡在我的心里，像那海水的低吟之声，绕缭在静听着的松林之间。

这个不可见的黑暗之火焰，以繁星为其火花的，到底是什么呢？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绿叶的生与死乃是旋风的急骤的旋转，它的更广大的旋转的圈子乃是在天上繁星之间徐缓地转动。

尘土受到损辱，却以她的花朵来报答。

阴雨的黄昏，风不休地吹着。

我看着摇曳的树枝，想念着万物的伟大。

云把水倒在河的水杯里，它们自己却藏在远山之中。

在这个黄昏的朦胧里，好些东西看来都仿佛是幻象一般——尖塔的底层在黑暗里消失了，树顶像是墨水的模糊的斑点似的。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您的城市。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郑振铎 译）

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月集·飞鸟集》

泰戈尔是亚洲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也是用爱与美的哲思影响了全世界的作家。《飞鸟集》的这个片段的确给我们很宝贵的人生启示，告诉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度过我们的一生，又该怎样面对我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想，只有非常旷达、非常自如地面对人生，面对内心还有我们走过的路，才能够深刻地理解泰戈尔，理解他的诗中呈现的美与哲理。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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