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的意大利神父：我们已不敢再敲响教堂的钟声

记者 | 肖恩

神父马里奥·卡米纳提（Mario Carminati）刚刚为40名死者做完祷告。没有送别的家属，每一个棺材都冰冷而孤独。

“我们经常说起的‘最困苦的人’，就是这些已经离开的人。甚至没人有时间、或者有机会向他们表达一丝关心。”64岁的卡米纳提说。

祷告完成后，这些棺材全被穿着防护服的军人抬出教堂，用叉车运上五辆盖着防水布的卡车。伴随着卡车发动机的轰鸣，教堂的钟声响起，周边居民纷纷聚集到阳台或窗边，做出划十字架的手势。当卡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戴着口罩和白色手套的小镇警察朝着卡车离开的方向立正、敬礼。

这样的场景在卡米纳提眼前循环上演着。40年前，当他刚成为一名神父的时候，卡米纳提就知道他的职业生涯会长期与死亡相伴。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死亡会像如今这般铺天盖地而来。

在这个名为塞里亚泰（Seriate）的小镇上，一批又一批棺材源源不断地被运进圣约瑟夫教堂，静静地躺在教堂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按照惯例，装有死者遗体的棺材都会在葬礼完成后单独被装上灵车运走。但过去一个多月，人们早已不见了这样的仪式感。

由于意大利政府已经禁止所有集会，即便是教堂也不能再举行传统的葬礼。为避免棺材过多堆积，在教堂供职的卡米纳提和其他神父只能在棺材积累到一定数量后，草草完成祷告，再由军人装上卡车，送往墓地或火葬场。

“政府也不知道要怎么安置这些棺材。”卡米纳提说。

塞里亚泰位于意大利伦巴第大区贝加莫省，那是全意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地区。3月29日，意大利全国新增新冠肺炎死亡病例756例，虽然这一数字相较27日达到的919人最高峰已连续两天回落，但依旧令人心惊。意大利是全球首个病亡者过万的国家，至今累计死亡10779例，其中过半出现在伦巴第大区（5944例）。

卡米纳提的经历在贝加莫省并不罕见。

在贝加莫省一座人口1.1万的小城嫩布罗（Nembro），自3月以来，阿莱西奥·佩罗内（Alessio Perrone）和其他神父已送走了超过100位因新冠肺炎不治的逝者。

在接受美国Slate杂志采访时，佩罗内说，过去几周他每天都要去两到四趟墓地，每周需要做祷告的死者多达16、17人。因为人数众多，每场祷告都被控制在10分钟以内，只有最亲近的家属才能参加。因为医院实施封闭式管理，且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也需隔离，很多人在把家属送进医院后，下次再见已是隔着尘土和棺木。

“教堂的钟声已经有一整个月的时间没有响起。如果这个声音每天都响3到5次，会给人们的心理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佩罗内说。

神父们在祷告时并不会戴口罩和手套等防护设备。佩罗内此前已有长达10天时间感到不适，高烧不退、全身乏力。致电红十字会后，他被告知因其血氧水平看起来正常且没有呼吸困难，只需服用退烧药并居家隔离。所幸他最终痊愈。

据意大利《未来报》消息，已经有74名意大利神父死于新冠肺炎。

佩罗内提到，伦巴第大区疫情在2月末才开始爆发，但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感受到一些先兆。据他回忆，从1月初起当地举办的葬礼数量就异常多，有时能达到4至5场一周。这样的情况过去只会偶尔出现，但1月基本每周如此，有时候一天甚至要举办两场葬礼。但他和其他神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因此提高警觉。

如今，嫩布罗的神父每周日上午10点会在网上直播葬礼弥撒，纪念过去一周逝去的人。他们也竭尽所能发布一些正能量的消息，例如上周该市有三名婴儿顺利降生。

意大利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还在快速增加，累计确诊人数已近10万。原定于4月3日失效的全国封锁措施势必延长。意大利区域事务和自治部部长博恰（Francesco Boccia）表示，具体延长时间将由总理孔特及其政府在研判相关数据后决定。

意大利媒体有报道称，封锁措施可能延期两周至4月18日。体育部长29日称，他将建议整个4月禁止举行任何体育赛事，包括足球赛。卫生部长斯佩兰萨（Roberto Speranza）也呼吁所有人不要放松警惕，否则会让前几周的牺牲付诸东流。

意大利在1月31日宣布进入为期六个月的紧急状态，理论上孔特最长可以将封锁措施延长至7月31日。

“希望这次疫情能让人们重新发现生活中简单的美好，”佩罗内说。“比如见面、拥抱和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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