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合一代山川言读黎二愣诗歌《岩姬蕨》

来源:内江日报 2021-05-08 07:38 https://www.yybnet.net/

◇施远方

美学大师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瑞士思想家阿米尔也说，“一片自然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诗歌，是诗人表达内心情感和思想的绝佳方式。黎二愣的《岩姬蕨》情感充沛且思想深刻，想象绮丽而表达自然，读来使人击节叫好。

首先，欣赏他向下的视角。“岩姬蕨”是一种微小的事物，虽然它们在旷野里、在深山中，可能会连片生长，规模庞大。但它们是弱势的一群，古老、顽强，却总被人们遗忘，很少得到人们的歌颂。它们也是低矮的植物，配不上高大、伟岸等词语。然而，在黎二愣的诗中，它们足够高大、足够伟岸。

诗人在第一节中写到，“一丛草，淹没风的身躯”，风都被淹没了，这是多么“庞大”、多么“高大”的事物！诗人的夸张，与其说是称赞它们的数量之巨，不如说是对它们倔强性格、久远历史的高度颂扬。“它低矮紧贴大地延伸的尽头”，实实在在地写出了它们所处的位置——“大地延伸的尽头”这样一个尴尬的、边缘的境地，却又像是哀怜它们“处江湖之远”的遭遇。“把白云之上的天空挺立”，却又振聋发聩，写出了微小、弱势生命也有顶天立地、崇高伟岸的一面。这不由得使人想起清代才子袁枚的《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原来每一种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美丽，一种独特的价值。

诗人那向下的视角，令人欣喜与敬佩。若无向下的视角，一个写作者就看不到尘世的艰辛，看不到底层的苦楚，看不到不常被关注者的全貌，走不进书写对象的内心去。在这个层面上，“岩姬蕨”哪里只是一种植物，简直就是芸芸众生，就是被大历史所忽视与省略了的黎民。这，只有深入生活细致观察、细腻体察的诗人，才能发现和书写出来。

其次，欣赏他不羁时光的胸襟。诗歌总是以小见大的，当我们明白了诗人是在借“岩姬蕨”书写众生之后，整首诗的意境、内涵，就已不言自明。但一首小诗的价值，不独是意境、内涵这些大的要素。中国诗人与外国诗人显著的区别，可能不是在诗艺掌控方面的高下之分，而是中国诗人比其他任何国家的诗人，都更加自觉地探究普通人在历史长河中的存在感，从而深入挖掘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首诗也是这样的。

故而，诗人在第二节中，故意选择了“黄昏”这个时间节点来书写“岩姬蕨”的美，因为黄昏时分是鸟儿归巢的时间。“低至黄昏的鸟鸣”一句，为突出下一句“我躲在你的根部”这个更为核心、根本的诗句，作了诗意的铺垫。在我们的文化和常识里，只有“蓬间雀”才会归到草根之下，回到蓬间的家中。诗人躲到岩姬蕨的根部，那就是以全部的情感，去体验作为蓬间雀、草根一族的命运。这是一种态度、一种情怀。因为视角向下，所以能平视众生，能体验到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把时光想成大海/想成一座山”，则是将一个实在的黄昏，抽象为整个人类历史，把瞬间抽象为所有时光，如海般深邃、似山样坚实。当“别在黑暗的胸口/照亮黎明”的诗句出现时，诗人笔下那等同于时光的岩姬蕨，已经如夕阳或是月牙一样，照亮了大地和更遥远的时光，连接了往昔、当下和未来。

从具体的植物到抽象的时光，诗人完成了诗意的赋予、意义的叠加。小小岩姬蕨，写出了诗人的心性和胸襟，实属不易。

最后，欣赏诗人的激情和对生命不息的情感态度。一首好诗，是由它言尽而意不绝的情感态势所撑持起来的。诗人，需要给自己的诗行，营建一个不竭无尽的源泉，才能让散落的诗句在这个源泉的驱策下运动起来，形成大江大河，就像银河星宿在引力之下辉耀太空。

全诗中，诗人紧紧围绕“我”和“岩姬蕨”来展开书写，有“岩姬蕨”的地方必然有“我”，这是一个双线抒情的结构，“岩姬蕨”在明而“我”在暗，但实际上“我”既是观众和观察者，也是主体和体验者，物我看似分开，实为合一。诗人不过是把自我的直接经验，借“岩姬蕨”这一物象来呈显。

第三节诗，诗人一再用到“头枕”一词，就是在强调物我的合一，着意突出“我”的融入、参与。但很显然，第三节的抒情更直接、更主动、更澎湃。“空山和月色/拽不住你疯长与茂盛”就是其极致表现。诗中，诗人的情感由哀怜到由衷颂赞，不单是对一株、一片岩姬蕨的颂赞，更是对自我、人民的歌咏。诗人那不可遏止的激情，正是对生命力量和光明未来的高歌。

总体而言，诗人从形象（主要是“我”与岩姬蕨的趋近、亲近的态势）到情感的抒写，自始至终都是以渐进的形式来突出一种正在完成的态势，故而，这首诗给人们呈现一种持续而温暖的审美情态，即使在结尾处已经感受到那火山狂喷、飞瀑狂泻的激情之后，依然有一股暖流、清流在脑海流动，源源不绝。

这首小诗，虽只是写岩姬蕨这种微小事物的状物诗，实则是寄情山水的抒情佳作。明末清初大画家石涛说，“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可以说，黎二愣这首诗，是寄情于山水万物、代山川而言的一首好诗，让我们窥见了诗人的心灵境界。

附诗歌：

《岩姬蕨》

一丛草，淹没风的身躯

我是说，岩姬蕨

它低矮紧贴大地延伸的尽头

把白云之上的天空挺立

与伟岸无关

岩姬蕨，你低

低至黄昏的鸟鸣

我躲在你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