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体几何》到“奈克方块” 读麦克尤恩的《甜牙》

简单与复杂，真实与虚幻，理性与荒诞联姻结出的怪胎；神奇、诡异，带着黑色幽默意味，令人头晕目眩又无可奈何的思维陷阱——这就是奈克方块！

奈克方块是一个由12条线组成的图像，是等大透视的角度绘画一个立方体，等长的平行线不论其远近，在图中会画成等长的平行线，其中没有任何关于立体的资讯。因此对于立方体的放置位置及观看角度会有模棱两可的诠释。

人类在观看奈克方块时，不会对方块的各部分有不一致的诠释。若有不一致的诠释，其结果可能会类似不可能立方体，是不可能物体的一种。

我曾不止一次凝视奈克方块而最终迷失，直到看了麦克尤恩的《甜牙》，才知道奈克方块（Necker cube）是一个错视的图像，由瑞士晶体学家路易斯·艾伯特·奈克在其1832年发表的论文中首次提出。

这直接导致了我对于股市技术理论中著名的波浪理论的反叛，所谓千人千浪，试图从波浪图形中找到确切的财富密码最终不过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波浪本质上就是一种波形化的奈克方块。

好想找到麦克尤恩聊一聊几何学，尤其是“立体几何”——麦克尤恩在处女作短篇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中的惊世骇俗的一篇。

小说《立体几何》中，“我”的曾祖父爱好神聊，数字和理论，喜欢以数学家自居，曾用数学方法证明了男女之瑜珈姿势不可能大于素数17。

“我”自称没有数学奇思，实际上受遗传基因所赐，热衷思考，尤其对于几何学最为痴迷。他通过祖父的日记，钻研祖父的朋友M的科研成果，包括M转述的一位数学家的伟大发现——无表面的平面。

“我”的结论是，M最终通过几何学操作，将自己折叠成了无表面的平面而最终消失，而鬼使神差之下，床笫之间，“我”也通过这一操作，让自己的老婆人间蒸发了。

这是一个脑洞极大，令人惊掉下巴的故事。什么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对于立体几何的零度情感的复杂而精准的描述堪称典范。

麦克尤恩的作品，从文本结构到情节构思，都有立体几何的酷炫风格，读起来会感觉异常艰涩，好在读者在跋涉过程中，会无意中发现很多类似奈克方块的小风景，像一块小彩石，一朵小花朵，苏州园林里的一个小花窗，完全是事先没有心理预期的附赠品。

麦克尤恩独特风格中的魔幻成分由何而来，《甜牙》中有夫子自道似的一段。

“他的莫名兴奋，他突然想到‘奈克方块’的那一刻，把他带进了沟里……当时，一想到可以把这个权衡选项的隐喻带进他的小说，他就激动起来。他的野心可谓光彩夺目——将伦理的维度融入一行数学表达式。他写在明信片上的话再明白不过了。依靠我的帮助，他雄心勃勃地尝试弥合艺术与逻辑之间的裂痕，而我却给他指错了方向。”

但麦克尤恩终究是一位英国作家，他身上同样具有英国作家的最大公约数。

《甜牙》居然是一个间谍故事。将麦克尤恩和毛姆、格林，弗莱明和勒卡雷这类嫁接“文学”与“谍战”的小说家们放在一个圈子里，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英国小说的重要特点是参与现实政治。透过《甜牙》中招募到军情五处的女特工塞丽娜的描述，我们大致能感受到英国上世纪70年代的社会困境——“爱尔兰共和军的恐怖活动和全国性罢工运动此起彼伏，中东危机导致能源匮乏，嬉皮士运动退潮，将一大批精神幻灭、身体困倦的青年扔在了沙滩上（译者前言）。”

麦克尤恩小说的知识分子特性，不仅表现在广博的知识结构、高深的艺术修养，更表现在同行之间的呼朋引伴，惺惺相惜，如此也就不可避免地带有半自传色彩。

上世纪70年代早期，麦克尤恩像一只“乡下老鼠”从诺维奇来到伦敦，以“立体几何”式的惊悚恐怖闯入伦敦文坛，先后结识马丁·艾米斯、克里斯托弗·希钦斯、朱利安·巴恩斯、伊恩·汉密尔顿、汤姆·麦奇勒这些文学界、出版界的风云人物。“我们的对话轻快热闹，这个圈子的魅力难以抵挡，”麦克尤恩说，“某种程度上这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家，在一批同代人里构造一个世界。”

小说《甜牙》的主线，军情五处策划的由女特工塞丽娜执行的“甜牙行动”的目标是小说家汤姆·黑利。汤姆的出身和经历很符合麦克尤恩本人在上世纪70年代的轨迹，因此后者“圈子”里的人一一登场，尤其是马丁·艾米斯，“译者前言”说，“我们甚至可以根据《甜牙》中对这些真实人物的调侃力度，判断他们与麦克尤恩的亲密程度。”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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