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新政府要对沙特强硬到哪一步？

□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田文林

■提要

美国总统拜登宣布对沙特政策将进行“重大调整”。美就沙特王储批准“抓捕或杀害”卡舒吉的行动表示，“将追究他们侵犯人权的责任”。种种迹象表明，美国对沙特政策很可能转趋强硬。但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看，美沙关系恶化程度有限，双方谁也不能承受失去对方的代价。拜登时期的美沙关系最有可能是回到奥巴马政府后期的冷淡和疏远状态，但还不至于走向失控和对抗。

近期，美国与沙特关系恶化成为媒体关注焦点。2月26日，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公布了一份2018年卡舒吉遇害案相关报告，宣称是沙特王储小萨勒曼批准了“抓捕或杀害”卡舒吉的行动。报告公布当天，美国财政部宣布对卡舒吉案涉案人员和组织实施制裁。更令人瞩目的是，就在这份解密报告公布同一天，美国总统拜登宣布美国对沙特政策将进行“重大调整”，“我们将追究他们侵犯人权的责任”。种种迹象表明，美国对沙特政策很可能转趋强硬。

导致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是民主党背景的拜登政府上台执政。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对沙特重要性的认知差异甚大。共和党背景的特朗普政府主要是从经济利益和地区安全角度衡量沙特的价值。因沙特可以大量采购美国军火，在地区事务中牵头遏制伊朗，因此深得特朗普欢心。当时的美沙关系可谓蜜里调油，好得不能再好。这可以通过两件事反映出来。第一件事是2017年特朗普上任后首访沙特，双方此访期间签署上千亿美元军火大单。沙特国王萨勒曼正式将儿子小萨勒曼立为王储，也是在特朗普访沙之后，说明此举得到特朗普默许。第二件事是2018年卡舒吉案发生后，特朗普始终站在沙特王储一边，不仅拒绝公布中央情报局涉案报告，也拒绝国会议员公开该案解密报告的要求。

相比之下，民主党背景的拜登政府则将价值观和全球战略作为主要衡量标准，由此大幅估低了沙特的战略价值。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中，拜登曾誓言“重新评估”与沙特关系，他此前甚至宣称让沙特成为“国际社会的弃儿。”拜登上台后，矢志清算特朗普的中东政策遗产，体现在对沙政策上，就是进行“重大调整”，用价值观和人权标准将沙特钉在道义被告席上。

事实上，同样是民主党背景的奥巴马政府对沙政策就出现降温迹象。一是奥巴马首提“沙特搭车论”。2016年3月，奥巴马接受《大西洋月刊》专访时表示，沙特搭了美国外交政策便车，批评沙特资助不宽容的宗教势力。二是解密“9·11”报告。2016年4月，美国众议院联合调查报告解密28页联合调查报告。该报告因涉及沙特与“9·11事件”联系，2003年以来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三是美国国会出台“9·11法案”。2016年9月9日，也就是“9·11事件”十五周年前夕，美国国会通过“对恐怖主义资助者实行法律制裁法案”(9·11法案)，允许“9·11事件”受害者起诉任何支持恐怖主义的赞助者(沙特)，并扣押沙特海外资产(包括沙特的主权基金)。四是部分国会议员要求禁止向沙特出售武器。2016年8月底，60名美国国会议员签署联名信，要求奥巴马推迟向沙特出售11.5亿美元军火。

美国日渐疏远沙特的深层原因则是沙特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战略价值明显下降。从地缘政治角度看，苏联解体使沙特对美国的地缘屏障和意识形态堡垒作用下降。冷战时期，美国在中东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遏制共产主义扩张，为此美国十分倚重沙特等地区保守国家。然而，1991年苏联解体使沙特的上述地缘价值不复存在。相反，因“9·11”袭击事件19名嫌犯中15名来自沙特，沙特成为美国厌恶和嫌弃的对象。从地缘经济角度看，美国“能源独立”使美沙合作的经济根基日渐削弱。过去美国对中东石油依赖度甚大，但随着美国能源独立，双方在能源市场反而形成竞争关系，沙美“安全换石油”的经济合作基础大幅削弱。此外，近年来美国将防范和遏制中俄作为头等大事，不愿中东事务(包括伊朗问题)绊住手脚，因此对沙特在地区政策中不断搅局的争议性做法(如发动也门战争、杀害卡舒吉、激化与伊朗矛盾等)十分不满。

基于上述分析，至少在拜登政府时期，美国与沙特关系将日益从亲近转向疏远。尤其拜登政府公布卡舒吉案秘密报告，以及拜登刻意强调与沙特国王而不是王储通电话，均释放出美国对沙特王储小萨勒曼的极度不满和反感。这就为小萨勒曼顺利继位王位蒙上了巨大阴影。但必须指出的是，美沙关系恶化程度有限，双方谁也不能承受失去对方的代价。对美国来说，沙特是美国在中东地缘政治的支柱、石油美元的支撑、维护以色列安全的帮手。沙特是美国武器第一大买主，还是欧佩克最大产油国，其石油出口以美元计价，这本身就是对美元霸权的鼎力支持。从全局和长远看，双方共同利益仍大于政策分歧，强化合作仍是双方主基调。

由此可以判断，拜登时期的美沙关系最有可能是回到奥巴马政府后期的冷淡和疏远状态，但还不至于走向失控和对抗。美国总统拜登在与沙特国王萨勒曼通话时强调了对沙特的安全承诺，并宣称将努力使双方关系尽可能稳固和透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表示，美国希望改变但并非断绝与沙特的关系，“我们采取的行动不是断绝关系，而是通过重新调整双方关系，使之符合我们的利益和价值观。”所有这些都说明，美沙盟友关系不会根本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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