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相与颠倒的天空组诗《黑夜占星术》读评

来源:内江日报 2021-02-27 07:03 https://www.yybnet.net/

◇徐甲子

诗人江滔在创作组诗《黒夜占相术》有记：借预言命运的占星术表达人生感受。从十二个西方诗人、小说家、画家、导演、作曲家、哲学家切入，结合他们的性格气质和思想倾向以及生平和作品来展开。第一首从春开始，渐次从夏到秋冬，再回到春。夏是暴烈，秋是沉思，冬是严酷中的生机，春是生命和拯救。

记得在三十年前，我以《颠倒的天空》为题，曾写下：“在颠倒的天空上，大海复制着蔚蓝。有些时候，有些年代，人们以想象占卜十二星相的组合、离分……”三十年后的庚子年之末，读到江滔组诗《黑夜占星术》，应该说是一种机遇。作者将十二位国外大师组织一起，以星相排列方式进行集中展示，与我三年前完成的十二首《致大师》不谋而合。基于此，我不能不为江滔大作发出共鸣与呼应。

一

鲁迅先生有言：“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江滔组诗以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开篇，显然与其“代表俄罗斯乃至人类思想深度”的赞叹有关。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小说中的小人物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试炼他们，不但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洁白” （鲁迅语）。如此，诗人江滔才会从容写出：“有个人却透过玻璃窗/孤独沉默地凝望/白痴的背影/凝望光秃秃的树枝/笔直地刺向西伯利亚/深邃暗蓝的天空。”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生与著作，世人已有诸多典评，而作为诗人的江滔，则以自己的独特视角，并通过自己的诗性认知，将一个立体的、具有思想向度的小说家形象勾画出来，以此达到化繁为简的艺术效果。

作为西方现代派文学宗师和探险者，卡夫卡的创作风格所呈现的表现手法一直被人效仿。而作为犹太裔商人的后代，卡夫卡的一生却是压抑的、缺乏父爱的。“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是“寒鸦”的意思，在希伯来语中是“穴鸟”的意思。“面对来自命运的审判/生活的法律形同虚设/肺叶在疗养院迅速变黑/生命如狗般/在采石场死去/漂泊的尸体/和船帆/在黑暗无边的河流上/随风游荡空茫的眼神/如同消失的歌声。” 江滔从卡夫卡作品中裁剪的画面，一如卡夫卡长期压抑于內心的伤痛，只有在其作品中得以倾诉与表达。

与爱默生乐观自信、热情洋溢的格调不同，美国诗人、小说家爱伦·坡通过展示死亡与丑恶来表现自己独特的浪漫主义灵感，以象征、隐喻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世界、对人性的理解。诗人江滔将爱伦·坡代表作《乌鸦》作为诗题，对其苦难的人生进行诗性剖析，并以悲凉言词对其不幸进行着色，为我们印象中的爱伦.坡进行了一次令人痛悲的形象塑造：“死在空寂的街头，或者/死在任何地方/乌鸦就在天空中出现。”

博尔赫斯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作家中的作家。” 可见其所著所识在文学中的地位。南美浩大的天空下，博尔赫斯以《致命的护眼罩》,书写出其童年的神话。少年时期的博尔赫斯在父亲的书屋曾埋首涉猎，乐此不疲。他说：“面对写作，一些人用手，一些人用脑。“ 博尔赫斯将此作为他的创作准则，他将博学的汁液融入语言，为文学注入养分，诚如江滔诗中所写：“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中穿行/仿佛穿行于一座巨大的迷宫/潘帕斯的风吹过古堡和群山/野草在马背上疯狂生长/强烈的阳光/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虚幻的圆形废墟。”

二

对于波德莱尔，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名篇《恶之花》。作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鼻祖和现代主义诗歌先驱，波德莱尔身上充溢着一种反叛精神。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兰波尊他为“最初的洞察者，诗人中的王者，真正的神。”诗人江滔则以“ 隐藏在放浪的波西米亚色彩背后/流连于妓女和贵妇之间/心灵仿佛一个面具/在温软的乳房上黯然泪下。" 将其诗意人生与现实生活互为对应，从而打开诗人的内心世界，为读者提供了美与丑、善与恶的对立与互动。

在捷克首都布拉格，比卡夫卡晚八年出生的里尔克是中世纪以来的伟大诗人。 “他以在诗歌艺术的造诣上，永生到放射着穿透时空的日益高远的光辉”（绿原评语）。里尔克的长诗《杜伊诺哀歌》是其最卓越的精神产儿。他的《致奥尔甫斯的十四行诗》，则是神的恩典。而他的一首短诗《秋日》，更是成为人们传颂的名篇。著名诗人北岛评价里尔克：“有时我琢磨，一首好诗如同天赐，恐怕连诗人也不知它来自何处。正是《秋日》这首诗，使里尔克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三

世界名画《向日葵》, 成就了凡高的艺术高度，同时也成为诗人们乐此不疲的表现主题。在法兰西南部那个小小的画室，一位荷兰人用金色的油彩, 一边忍受饥饿 , 一边温暖精神。最终, 在夹竹桃开放的季节，他疯了。

“火焰从画布上升起/一声枪响之后/绽放的向日葵/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永远愤怒地燃烧。”自古以来，诗中有画，画里有诗，诗画同源。江滔寥寥数笔，直穿肺腑，凡高的惨痛人生在此诗句中血花一般绽开。

作为俄国伟大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具备一种巨大的创造旋律的力量，这种力量构成了他的交响曲、歌剧和芭蕾舞曲的重心。聆听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 诗人内心的诗情便会如泉奔涌，似天鹅般舞动。正如江滔诗中所吟——

薄雾弥漫，

拨动琴弦的纤细手指，

在幽静的湖面上

轻灵地舞蹈

……

舞动雪白的羽毛，

像舞动一串晶莹透明的

纸页上的音符。

这种唯美想象与自然呈现，构成了音乐与诗歌最高境界的融合。

1779年1月，荷尔德林在致母亲的信中写道“自从人类成为交谈，能够聆听彼此的心声，我们学会了许多东西，唤出一个又一个神灵。”于是，才有后来海德格尔那句广为人知的“诗意地栖居。” 荷尔德林用他的作品，在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架设了一座沟通的桥梁。诗人在他死后几乎被遗忘近一百年，直到二十世纪初，他作品的价值重新被认识。

“在神圣的黑夜里流浪/目光如同莱茵河的歌声/照亮蓝色的地中海。”同为诗人的江滔，深谙诗人命运之道，他将这位享誉世界的大师作为结篇，并以此作为对大师的缅怀与致敬。

四

除上述大师之外，江滔组诗还对音乐家勃拉姆斯、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电影导演伯格曼等艺术大师进行了献诗。由于篇幅所限，在此不作专评。

最后要说的是，组诗以《黑夜占星术》为总题，内含深意。占星术（亦称星象学）是用天体的相对位置和相对运动，来解释或预言人的命运和行为。组诗《黑夜占星术》对十二位艺术大师的人生命运进行了广博的诗思表达，苍茫夜空，星光闪烁，十二位大师们的人生命运，被诗人江滔以非凡的想象，逐一得以立体呈现，可见其捭阖纵横、收放自如的诗写功力和深厚的艺术造诣。

附江滔黑夜占星术（组诗）其一：

圣彼得堡的春天

——致陀思妥耶夫斯基

江滔

风雪之后，

大地上安静下来。河面的冰层

在轻快的钢琴声中融化，

水流以舞步的节奏

绕过涅瓦大街

和雕塑般肃穆的教堂。

马鬃在道路上飘拂，

钟声和弥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