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何处寻翠翠 □崔建华

读过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以后,对神秘的湘西大地,美丽的凤凰古城心驰神往。文学巨匠在其作品中,把他魂牵梦绕的故土描绘得如诗如画,如梦如歌,读罢令人荡气回肠。而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又把凤凰称之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享有“北平遥,南凤凰”之美誉。这就更刺激人们对美的追求和向往。

2018年5月的一天,与几位友人自驾去黔东南,绕道湘西游过一次凤凰古城。不太清澈的沱江水款款流淌,古老的石头城墙静默沉睡,两岸的吊脚楼风情万种,雨后的石板街泛着清幽的亮光。我们穿街走巷,瞻仰了沈从文故居,拜谒了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熊希龄旧宅,参观了古城楼城墙等,就匆匆忙忙地离去了。归来后回顾湘西之行,总感觉没留下多少印记,脑海中依然虚空。我又一次打开《边城》这部文学大师的代表作。小说叙述了湘西边城一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平凡宁静的人生,全篇以翠翠的爱情悲剧为线索,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湘西地方风情美和人性美。表达了作者对童年故乡的赞美和眷恋之情。作品特别塑造了美的精灵与化身的翠翠的天真善良、温柔清纯的形象。掩卷沉思,我明白了:去湘西凤凰,除了游览人们向往的“世外桃源”——边城之外,人们还渴望去寻觅沈从文先生作品中的温馨甜美,去寻找那一方幽静古朴、返璞归真的净土,去感悟发现如翠翠那般善良纯洁的美好形象。而我们只是慕其名而前往,浮光掠影,虚图个曾到此一游而已。

怀着对美的憧憬与追寻,抱着朝圣者的心态,几个月前我和几位亲友跟随旅游团,再次奔向凤凰古城。旅游大巴到了张家界,上来一位中年男地接导游。他说张家界景区由他带领大家游览。遗憾的是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夹杂着浓浓的方言。上车后一路上不停地向游客兜售包装好的带到旅游车上的当地特产。到了景点,只是泛泛地介绍一下景区概况和集合的时间地点,就让游客自行游览。真希望他早点下课。

到了芙蓉镇景区,又上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先前的男导游告诉大家:芙蓉镇和凤凰古城由她导游。旅游大巴里的一车游客都鼓掌欢迎。至于鼓掌的原因一是都很讨厌那个男导游,二是刚上来的小姑娘长得实在好看。想起了沈从文笔下描写翠翠的语句:“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不但美,而且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她上车刚站稳,就接过男导手中的话筒,张开灿烂的笑脸对大家介绍自己:“我叫翠翠,在家姊妹六人中排行老小,家人就喊我老幺。各位喊我翠翠或者老幺都可以。”这时,一个一路上非常活跃的小伙子大声说道:“你长得也像电影《边城》里的翠翠,你就是那个演员吧?”大家笑着,有的跟着说:“的确有点像。”小姑娘笑着说:“我要是那个演员,我就不会来当导游了。不过,我也可以自豪地告诉各位,我是凤凰县级73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看着大伙儿佩服羡慕的眼神,她的眸子更亮了。兴奋地向我们介绍湘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凤凰县有76个非遗项目被列为四级名录。如哭嫁歌、土家族民歌、花灯、还傩愿等等。她还告诉我们:她外婆是“哭嫁歌”的传人,她从小师承外婆等民间老艺人,长大后政府通过考核筛选培训,发给她们传承人证书,按月发工资补贴,再兼职做导游,对外宣传湘西宣传凤凰。应大伙儿的要求,她给我们唱了二首当地的土家族民歌。大家听得如醉如痴,强烈要求她再来一首。她从肩头背着的有着浓郁的土家族风采的绣花包里拿出一个银光闪闪的杯子,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茶水说,我用来喝水的杯子是我们土家族专门生产制作的纯银杯。然后告诉我们用银杯的好处等等。这时身后的座位传来了小声嘀咕:“不会是推销银器吧?”好在她很快打住了话题,又喝了口水,把银杯收到包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洁白的手帕,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捏着手帕,半遮半掩着俊俏的面容,惟妙惟肖地给我们演唱了非遗保护项目中的“哭嫁歌”:“娘啊娘,我要走了呐,再帮娘啊梳把头。

曾记鬓发野花艳,何时额头起了苦瓜皱?

摇篮还在耳边响,娘为女儿熬白了头。

燕子齐毛离窝去,我的娘唉,衔泥何时得回头?……”

她唱得如泣如诉,哀婉动人,完全沉浸在和亲人离别的悲痛之中。唱完后她说:“哭嫁是土家族妇女用血和泪唱出她们苦难的命运,有才华的女子哭嫁,从头至尾记下来就是一部很好的长诗。哭嫁歌一般是见娘哭娘,见婶哭婶。哭有曲调,有抑扬顿挫。”

一路上她几乎都在给我们介绍湘西介绍凤凰,直到讲得口干舌燥嗓子有点哑了,她又会从包里掏出银杯喝口水,然后再说说银杯的保健及其它的特殊功效。各位游客都很喜欢这位传承人兼导游。人们仿佛感觉到她就是《边城》里那个温柔善良、天真纯洁的可爱的翠翠。在到了凤凰古城后的二天游览中,她辛辛苦苦地带领我们,按照旅行社的行程安排,全部景点游完了以后,她顺便把我们带进了古城最大的一家苗族银器大卖场,一转身进入柜台,从玻璃柜里拿出一个和她包里那个一模一样的银杯,向大伙儿推荐,并告诉大家,保证正品,价格可以优惠。我目瞪口呆望着她,她灿烂的笑容依旧如故,然而,这笑容让人陌生。

晚饭后,她送我们回宾馆。走在诗意消失殆尽的秋雨中,我随口问了一句:“沈从文写的边城是凤凰吗?”她回答道:“不是,沈老笔下的边城在距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名为茶峒的小山城,那里白塔依旧在,只是翠翠已难寻。”我默默地看着眼前滚滚流淌的已经不太干净的沱江,在心里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不,不会的!只要河流还在,翠翠就一定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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