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脱欧”公投是如何失败的？

当地时间9月27日夜间，一场决定瑞士这个欧洲中部富裕小国未来的公投落下了帷幕。

由右翼民粹执政党瑞士人民党（下称人民党）提出“解除与欧盟之间人员自由流动协议”的公民动议，最终遭到了61.7%选民的反对。此次全民投票超过58%的参与率也刷新了2016年以来的最高值。

该公投结果同时也标志着，瑞士近十年以来的疑欧思潮遭遇重大打击。

瑞士“脱欧”路

自从2002年瑞士与欧盟签订人员流动协议以来，实质上被废除的边检带来的移民问题就成为了瑞士国内政治的矛盾焦点之一。

根据该协议，瑞士与欧盟双方都允许对方公民自由进入各自的劳动力市场，且享有选择注册居住地的自由。

协议签订后次年，主张对移民采取强硬立场，尤其是要求限制东欧和穆斯林移民的右翼民粹保守主义政党人民党便在选举中获得大胜，一举成为瑞士第一大政党，并在国民院（即下议院）的200个议席中夺得55席。凭借着面向农村人口接地气的宣传以及全球政治的右转大潮，人民党的瑞士第一大党地位顺利保持至今。

2014年，趁着难民危机，人民党不断炒作的移民议题迎来了第一次重大突破。当年2月9日，由人民党强推的名为“反对大规模移民”的公民动议以50.3%的微弱优势得以通过。

彼时的公投一时间使得瑞欧关系跌入冰点，同时也极大地撕裂了以松散联邦制著称的瑞士国内团结。

虽然人民党仅希望以公投结果向欧盟施加压力，以期望对人员自由流动协议进行再谈判，但是在2002年的一揽子双边协议中，人员自由流动协议是包括货物流通、自由贸易、科研合作等其他六项协议的前提条件。欧盟委员会当时已明确表示，无法在不影响其他双边协议的条件下对人员自由流动协议进行修改。

即便瑞士既不是欧盟的正式成员国，甚至也不属于欧盟主导的欧洲经济区，但人民党主导的试图与欧盟脱钩的政策尝试仍被外界称为“瑞士脱欧”（Schwexi）。不过由于当时距离英国脱欧（Brexit）尚有两年时间，瑞士的国际影响力也无法与英国相提并论，因此“瑞士脱欧”这一概念并未在国际舞台引发太多的关注。

国际上对于“瑞士脱欧”的冷淡并不意味着瑞士国内也风平浪静。一方面，企业和工会为代表的经济界因担忧本国过高的人力成本而表示反对；另一方面，代表瑞侨利益的“外国瑞士人组织”也担忧，居住在欧盟的40余万瑞士人会遭到欧盟成员国的区别对待。而在瑞士内政方面，瑞士德语区偏右的政治立场和欢迎移民的瑞士法语区之间的分歧也进一步拉大。

面对人民党“出格”的举动，其余反对派最终达成统一战线并在之后的下议院投票中否决了限制人员自由流动的议案，而是退而求其次地在劳动力市场上引入了“瑞士优先”的条款，例如要求劳动局在为失业人员介绍工作时优先考虑本国公民，但是该些条例因瑞士公民不愿从事低端职业而使得效果极其有限。

不甘心于在人员自由流动这个议题上丢分的人民党，最终决定再度将此诉诸于全民公投。遗憾的是，这次人民党的算盘并没有打响。

欧盟经济傀儡？

相比于6年前以微弱优势赢下的全民公投，此次几乎相同内容的动议却遭遇滑铁卢的首要原因在于人民党近年以来的不断失势。

虽然人民党能够在过去18年中保持议会最大党的地位，但是其优势却在不断缩小。该党在国民院的议席从2015年的65席已经下滑至目前的53席。

造成人民党不再那么受欢迎的因素，除了人民党不合时宜的反环保主义以及已经退潮的难民牌之外，靠着民粹主义强行捏起来的这个大杂烩政党内部也一直饱受激进的苏黎世派和温和的伯尔尼派两大派系内斗的影响。自从2015年该党党魁布洛彻（Christoph Blocher）甚至没有赢下自己选区的联邦议员选举之后，人民党党内分裂趋势更加明显。

其次，人民党执政任期内始终无法取得突破的对欧盟框架协议谈判，也是人民党执政与外交能力遭到质疑的软肋。

作为一个不愿加入欧盟和欧洲经济区、但却被欧盟包围国土的中欧小国，瑞士进入欧盟内部市场的唯一方式便是与欧盟签订数量多达120项的大量双边协议，其中包括了人员流动、股票认证、学术交流、电力供应交易等方方面面。这些林林总总的协议被全部打包归入瑞-欧框架协议，但是这份框架协议却存在着所谓的“断头刀条款”（Guillotine Klausel），即任意一项双边协议的改动都会导致其他协议的失效。

2014年人民党推动的关于废除人员自由流动协议的全民公投除了贯彻该党一贯的主张之外，另一目的便在于向欧盟示威。瑞欧双方原定于2014年当年开启框架协议2.0的谈判。事实上，有着“断头刀条款”的欧盟立即给予瑞士人颜色，并在之后撤销了瑞欧的学术交流协议，导致包括Erasmus在内的交流项目一度中断。

瑞欧双方新框架协议不顺利的谈判最终在2019年6月30日达到高潮。当天，不满于瑞士人民党进展缓慢、且需要在英国脱欧谈判问题上“杀鸡儆猴”的欧盟没有续约股票对等协议。这也意味着瑞欧双方的股票互认制度失效，欧盟市场自此对瑞士证交所的股票关上了大门。

与欧盟常年紧张的谈判过程自此也成为了人民党政绩的包袱。作为瑞士最为依赖的贸易伙伴，欧盟占到了瑞士2018年对外出口总额的近60%，远超美国的12%和中国的6%。

相比于2014年的公投，此次公投也决定着瑞士政府在对欧谈判中向左还是向右的路线问题。对于已经吃过欧盟两次“黄牌警告”的瑞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进一步融入欧洲。

“我将此视为积极的信号，我们将进一步深化和巩固双边关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第一时间的回应虽然代表着欧盟方面的示好，但是瑞士欧盟的框架协议2.0最终落实却依然路途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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