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华：不要“过度知识化”

张清华

新时报记者钱欢青摄

著名学者、评论家、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的演讲围绕着他新近重版的《海德堡笔记》展开。他认为，深入到一个文化的内部，深切感受那里的生活，才能让我们对“制度化的知识产生怀疑”。

重要的是感受那里的生活

20年前，张清华还在山东师范大学任教，“30多岁的青年教师，很幸运接到一个任务，到德国最古老的大学海德堡大学去讲一门《中国当代小说中的历史叙事》的课”。这是张清华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在讲课的间隙，他试图作为一个“他者”去了解西方人的生活与文化，“这个过程其实比较漫长，当地的生活和文化，你只能慢慢才能融入，所以我用半年时间才完成了《海德堡笔记》”。

书中收录的36篇文章，既有游记，也有对异域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深切关注。那里人的生活，常常令张清华非常震惊，比如他的一位德国同事的母亲，每次见面都会拿着一张地图跟他诉说，“她是在为故乡感到悲伤，因为她的故乡已经没有了。她出生在东普鲁士，二战结束后，苏联割走一部分德国的土地，又补了一部分给波兰，导致老人出生的东普鲁士不复存在。她会跟每一个见到的人诉说这个故事。听了她的故事，我才明白二战对德国人留下的精神创伤”。

张清华认为，所谓“同情之理解”，就是在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接触、交流中产生的，“老人还说当年波兰人与苏联红军打过来的时候，也会强暴妇女，当时她在德军的战地医院当护士，波兰人打进来的时候追得他们四下乱跑，她一个20多岁的伙伴就被抓走，被强暴了。她侥幸得以逃脱”。有关二战的历史，我们了解得也许并不少，但张清华觉得，深入到一个文化的内部，才能感受到那里的生活，“才能对我们脑子里制度化的知识产生怀疑”。

孤身一人在海外，也让张清华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者”的意味，在德国讲学的那段时间，张清华感觉，“对于德国人来说，我是一个‘他者’，对于我遥远的祖国来说，我也是‘他者’”。这种双重“他者”的身份，使得张清华在海德堡大学图书馆里看到辜鸿铭的书时，有了别样的收获，“辜鸿铭觉得法国人缺深沉，英国人缺质朴，德国人缺博大，而希腊文化和中国文化则兼具深沉、质朴和博大。中国人在这三者之外，还多一个灵敏。以前很多人都会觉得辜鸿铭是个怪人，但以‘他者’面对强大文化时的心情来理解，我觉得辜鸿铭说得有道理”。

“过度知识化”会让人远离自己的真实感受

《海德堡笔记》中，有一篇《梦巴黎》后来被不少省份用作高考模拟试卷阅读理解的材料。这篇文章的开头写的是：“在遥远东方的屋檐下不难找到这样的牌匾：梦巴黎。一点也不夸张，在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找到一家，甚至很多家以此为名字的时装店、咖啡馆……从上个世纪30年代的海上繁华梦，到如今变得面目全非的乡间小镇，这块牌子被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管装裹着，闪烁在充满着富贵与浪漫之梦的东方之夜里。可见巴黎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梦。”

阅读理解题有四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作者要写的是巴黎，但文章第一段为什么要从‘东方之夜’写起？”标准答案是：“表现巴黎对世界的影响；突出东方之夜的梦幻色彩，为后文写‘梦巴黎’作铺垫。”答出一点给2分，共4分，意思相近即可。张清华说，他看到题目后试着做了一下，结果答错了，这促使他对语文教育和语文知识进行思考，“如果文章的原作者都无法回答，那么只能说明我们考的这些知识是有问题的。我们要防止‘过度知识化’，它会导致我们远离自己的真实感受和复杂判断”。

（新时报记者钱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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