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 ◎刘 洋

盛夏时节来到南海之滨，对于一个久困幽窗的人而言，当是一件怡然称快的事。热带雨林，碧浪白沙，度假小屋，异域美食……这些元素汇聚到一起，描摹出一幅风情万种的海岛风光图。当然，一切的核心还是海。海像造物者的巨手，赋予周遭景致野性的魂灵，吸引人们跋山涉水来此驻足。

疫情的冲击还未完全消散，旅游业尚处于缓慢而艰难的复苏当中，海滩上的游人比平时少了许多。透过鳞次栉比但食客寥寥的海鲜排档，不难想见这里往日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尽管游人少了，但灯火依旧通明，足以照亮数十米外的海岸，不禁让人想起岑参的那句“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走下几级木质台阶，脱去鞋袜，踩在温热细软的沙滩上，努力克制着欣喜一步步走向海边，像是孩童走向一件专为他精心准备的硕大无朋的礼物。待真正踏入海的边缘，投入它独特的光影和清润的触感，才察觉你我已不是孩子，眼前也不是童话，而是一种无可名状的震惊。

夜晚的海显得格外亢奋，一阵阵踊跃的浪潮如同万千鼓点集结成章，雄浑有力地叩击在心房上。水花飞溅时又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直到打落在身上，方是一股别开生面的凉意。于是，好似被魔法摄住了心智，所有的意识活动都戛然而止，刹那间人变得呆若木鸡，无暇他顾。只是面朝波涛静静地站着，倾尽所有感官去迎接冲击，心醉神往，动情至深。

当转过身侧对大海，沿着海岸线默默行走时，潮声在耳畔起起伏伏，片刻无止息。每次潮起都仿佛带来了什么，潮落时又带走了另一些东西。终于，恍然大悟，听到的不只是海潮，还是人生的轩然大潮和历史的绵延浪潮。它们去而复返，亘古不灭。而你我，只能在历史不经意的缝隙间一闪而过。悲欢离合，薄如风烟。李太白说：“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看来所言非虚。昆曲《邯郸记》中又唱道：“浮生如稊米，付与滚锅汤。”追思往昔，你我可不俱是在此间浮沉的稊米吗？想到这里，几乎令人潸然泪下。

新锐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说过：“如果你了解关于自己、关于世界的真相，没有人能让你悲惨。”了解自己和了解世界，这两者任选其一，都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能够实现这一目标的人，必须兼具智者和勇者两种身份，此外还须有合适的外部环境（可能是顺境，也可能是逆境），有时还需要具备那么一点禅念。

不知不觉已在海边逗留了许久。海平面在潮水的奔逐中上涨了一大截，这种咄咄逼人、不由分说的态势充分展示出它强劲的生命力。你我也当有这样一股旺盛的活力吧？否则何以在漫漫人生路上披荆斩棘、不懈探索？匈牙利文学家马洛伊·山多尔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是的，是的，必须要活着，体验，为生命与死亡做准备。”是的，要去体验，怀着欢喜、从容、强健的心去体验，体验潮起潮落，体验阴晴圆缺，在体验中感悟生命与生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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