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曾说:“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这句话可以用来认识文学作品中的瘟疫描写。
乔万尼·薄伽丘是佛罗伦萨的贵公子,也是欧洲中世纪那场大瘟疫的亲历者。席卷欧洲的黑死病起于1347年,十字军从东方将其带到西西里岛的墨西拿,由此开始向整个欧洲蔓延。佛罗伦萨系疫情最为惨重的城市。在薄伽丘的《十日谈》中: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里的人孤独地死去,牲畜在城里的大街上乱逛……但是,薄伽丘却将瘟疫作为背景,发出了对生命的歌吟和礼赞。薄伽丘用文学传达了人文主义思想,确立了一种健康、欢乐、注重尘世幸福、肯定自然情感的现世生活观。还有薄伽丘的好友、被称为爱情诗鼻祖的彼特拉克,他最爱的女人劳拉1348年死于瘟疫。彼特拉克创作的《歌集》分为《圣母劳拉之生》和《圣母劳拉之死》。在诗中,彼特拉克直言:“我是凡人,只要凡人的幸福。”作为作家、诗人的薄伽丘与彼特拉克共同发出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先声。
一提起笛福,大多数国人都会想到《鲁宾逊漂流记》,而在牛津版《英国文学史》中,他被排在首位的作品却是《瘟疫年纪事》。笛福一辈子做过许多生意,他写小说的目的据说是为“填补”他生意上的窟窿。《瘟疫年纪事》是他六十多岁时的作品,也是笛福写得最用力的作品。
笛福五岁时赶上大瘟疫,伦敦死了一半人,六岁时他又遇上烧了近一个星期的伦敦大火,死亡成为笛福脑海里抹不去的记忆。笛福无数次听父母谈起当年的灾祸,他叔叔留下的记录本也一直被笛福保存。这都成为他写作《瘟疫年纪事》的素材。在这本书里,作为作家兼生意人,笛福细致地描述伦敦的社区、街道,甚至哪间房屋因瘟疫死过人,并提供了伤亡数字表、消费支出单,其间还掺杂了许多轶事。这部小说已成为英国研究瘟疫史的重要依据。
事实上,英国直到170年前还深受各类疫情困扰。我去过勃朗特三姐妹的家乡霍沃思,得知霍沃思村在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仍然瘟疫横行。1848年,写《简·爱》的夏洛蒂的弟弟布朗威尔因疫病早亡;葬礼上,写《呼啸山庄》的艾米莉感染了肺结核,她拒绝治疗,很快便去世,年仅30岁;1849年,小妹安妮也去世了,只有29岁。而夏洛蒂算幸运的,她39岁去世。事实上三姐妹的作品虽未直接描写瘟疫,但都具有某种沉郁风格,许多人物也颇似劫后余生者。
同样,加缪笔下的《鼠疫》以他故乡阿尔及利亚为背景,以瘟疫为线索,描写以里厄医生为代表的人们与瘟疫奋力抗争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那些敢于直面惨淡人生,于荒诞中奋起反抗,于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的人道主义精神。而正“因为他杰出的文学作品阐明了当今时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各种问题”,使加缪成为迄今为止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中国史籍中有关瘟疫的记载很多,但称得上有分量的作品却很少。因为总有人觉得写这种题材貌似有激情能鼓劲就够了,却放弃了文学更应有的担当。很多人将写作的难度无限量降低,把口水当诗,把段子当文章。而面对灾难,并不是有激情就能写好,还需要有思考,有良知,并需要找到准确的表达方式,而这种表达方式绝不是几行一吹而过的句子,而是能够留给后人足以作为参照和镜鉴的人文精神与人性光辉。
——摘自《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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