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近现代史的绝佳缩影 解读一座流淌着致命欲望的都城

圣彼得堡，被称为俄罗斯的“北方首都”。1703年，在其魅力四射的创建者，虐杀成性的自大狂彼得大帝纯粹的意志之下，这座城市从俄罗斯西部边缘涅瓦河的冰冻雾气和被洪水淹没的沼泽地中崛起。从诞生之初就浸淫在权力欲望中的圣彼得堡，在此后三百年饱经风霜：同瑞典的北方大战、七年战争、列宁格勒围城战，十二月党人起义、十月革命……如今，俄罗斯重建圣彼得堡，虽然现代化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但人们期待着这座城市用更开放的姿态拥抱世界。

《圣彼得堡：三百年的致命欲望》为我们呈现的正是这段权力和欲望交织、暴力与残酷横行的戏剧性的历史。跟随作者穿越三百年的时空之旅，我们得以发现，在历史长河的冲刷、洗礼之后，沉淀在圣彼得堡这片土地中的不仅仅是有关伤痛和血泪的记忆，更有俄罗斯乃至整个欧洲璀璨的文学、艺术之光。

圣彼得堡、彼得格勒、列宁格勒 三易其名的复杂身世

“斯特拉文斯基讲了个故事，一个人生于圣彼得堡，长于彼得格勒，在列宁格勒老去，被问到他想死在哪儿时，他回答：‘圣彼得堡。’”

圣彼得堡有三重化身，它从彼得格勒、列宁格勒最终又回到圣彼得堡。当它最初叫做圣彼得堡时，饱含的是其缔造者彼得大帝与西方抗衡的雄心壮志。这个探险者“在阿姆斯特丹和伦敦醉醺醺地晃荡期间，获得了充足的建筑灵感和工程技能后才返回故乡，并断定，在一块开垦出的沼泽地里建造一座梦想之城是可行的”。圣彼得堡的故事也就从第一部分“帝王，1698—1825”开始。

此后，这里迎来了一位又一位极具个性却都不那么称职的统治者：“任性又专横的奠基人彼得大帝，怠惰又虐待成性的安娜一世，奉行享乐主义的伊丽莎白一世，在文化上如狼似虎的叶卡捷琳娜大帝，疯子保罗一世，压抑的尼古拉一世。”这一时期的圣彼得堡正在上演“危险的加速”，沙皇宫廷里人们“跳舞，喝酒”，而城市中正上演着“疯狂、谋杀与叛乱”。残暴的沙皇统治危机四伏。

“彼得大帝在死去农民的枯骨上建起他的这座城市。现在，被压迫者正在一位沙皇四散的骨骸上修建通往革命之路。”变革似乎一触即发。1825年，十二月党人起义对俄国的沙皇专制形成巨大的冲击。被压迫者的反抗历史成为第二部分“臣民，1825—1917”的主旋律。民众逐渐汇聚成一股力量，登上圣彼得堡的舞台。伴随着“新的寒意”、“不满”、“迷惑与绝望”，人们逐渐发觉革命之路比想象中更加曲折漫长。与此同时世界局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取自德语的彼得堡被更名为彼得格勒。而这似乎预示着这座城市在一系列震荡与苦难之后，终将迎来命运的转机。

1917年5月，俄国最后一位沙皇尼古拉二世在结束了自己的统治，也终结了俄国沙皇专制的历史。同年10 月，随着战舰阿芙乐尔号放出一发空弹，俄国革命开始，为最后一部分“同志与公民，1917—2017”拉开了序幕。1924年，彼得格勒被更名为列宁格勒。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公民第一次将为这座似乎属于他们的城市命名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计划经济处在崩溃中，工业产量跌落……一个强大的帝国正在衰退”，但“与此同时，人们已经为‘圣彼得堡’投了票，现在必须要着手重新打造一座配得上那个护身符般名字的城市。”最黑暗也最美好的时光经历了轰轰烈烈的革命与剧变落，这座城市的人民开始思考应该如何面对革命遗产，并在新的世界形势下取得新生。

名字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代称，它有关身份，有关政治、权力，更有关人的情感与记忆。圣彼得堡、彼得格勒、列宁格勒——“这座城市有精神分裂症：被关乎身份与名字的戏剧性变化推搡和拖拉。它曾经是前卫的、帝国的、启蒙的、反动的……以及混乱的。”这里是恒常充满矛盾的地方。而在作者笔下，这座城市的复杂身世正是其致命魅力的重要来源。在沙皇金碧辉煌的宫殿、童话般的舞会和迷人的花园外，仍有数千人的鲜血曾泼洒在城中积雪的街道上。它是战争和革命的温床，是被围困和挨饿的地方，是统治者渴望权力的残暴暴行的熔炉。

面向欧洲，承载俄国的文学与艺术荣耀

沙皇尼古拉二世曾言圣彼得堡“是俄国却又不是俄国人的城市”。这里确实有不仅属于俄国人的印记和荣耀。

漫步圣彼得堡，大多数著名的建筑物或建筑群都倾注着欧洲其他国家设计师的心血。一个有趣的例子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著名的青铜骑士。普希金曾写下著名的《青铜骑士》，在这篇关于沙皇权力的末日预言中，他“赞扬彼得的同时也质疑他留下的遗产，采用了‘青铜骑士’活过来并无情践踏圣彼得堡居民生活的想象手法”。在许多人眼中，“青铜骑士的文化意义和政治意义始终不能被彼得堡任何其他纪念物所超越”，但作为圣彼得堡的标志性符号，它却由一位外国人创立。它的设计者是著名的法国雕塑家法尔科耐，而雕塑头部的设计者是当时年仅18 岁的玛丽–安妮·科洛。这座城市从建城之处便肩负着彰显俄国荣耀的使命，但来自西方，尤其是欧洲的思想和灵光却从未缺席。

圣彼得堡常被称为俄罗斯最西方化的城市之一，是俄罗斯通往欧洲与启蒙思想的一个重要窗口。这座曾经辉煌壮丽的大都市，一度吸引了当时欧洲最伟大的建筑师、作家和思想家，如舒曼、柏辽兹、鲁宾斯坦、李斯特……除此之外，被誉为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的艾尔米塔什博物馆也坐落于此，其中除了大量记载着罗曼诺夫王朝兴衰史的宫廷文物，还收藏了大量来自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比利时和法国等国家的油画及雕刻艺术珍品。法国作家大仲马曾说“在圣彼得堡的全盛期访问过这座都城的，当此之时，静寂令你怀疑自己是否‘听到了天使的歌声或上帝的言语’”。

但圣彼得堡始终是俄国人的城市，我们无法忽视众多俄国的荣耀在此开创：它的文学、音乐、舞蹈，以及某一时段的政治愿景，使得这座城市更加熠熠生辉。它孕育了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帕夫洛娃和努里耶夫等艺术天才。圣彼得堡根植于彼得大帝对荣耀的向往，它从未忘记自己的文化与民族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书中对艺术作品的探讨始终围绕当时的历史和社会背景，这种深刻性源自作者对圣彼得堡暴虐、复杂的精神特性的精准把握。如他在文中精妙地点出19世纪俄国文学作品诞生与创作的土壤，“秩序与混乱并存之态是19 世纪巨大张力的源泉之一，也是那个时期文学作品的一个主要话题。圣彼得堡的作家们创作出无根漂浮着又为反对官僚群体而抗争着的‘小人物’”。

“许多作家、艺术家和音乐家，他们那具有革新性又总是反常乖戾的创造充分体现了一座不可能之都的精神。”诚如作者所言，诞生于圣彼得堡的艺术瑰宝超越了政治与权力、时间与空间，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永恒的光辉与价值。作者在书中的讨论，将众多精彩绝伦的艺术成就与其背后错综复杂的政治、社会背景串联了起来，使读者在欣赏艺术作品的精妙之外，更得以触及这片艺术沃土的深层魅力。

三百年权力与欲望交织的戏剧舞台

《俄罗斯实境秀》作者Peter Pomerantsev这样评价本书：“在所有的城市中，圣彼得堡最像一部小说……迈尔斯讲述了这个故事。”作者在《圣彼得堡》中打造了令人目眩神迷的三幕剧——1703—1825年、1826—1917年、1918—1991年，力图重现这座荒谬却又灿烂的城市长达三百年的戏剧场面。

圣彼得堡是一个由要塞与港口快速演变而来的都城；是一个老旧国家的新兴城市；也是一个外表堂皇华丽的舞台，建立在帝王的雄心与壮志之下，人民的鲜血和骸骨之上。“农民、沙皇、知识分子、资产阶级、同志……轮番在圣彼得堡的戏剧舞台上登场，他们都曾为了这座城市的幻想和一份体面的生活而挣扎。”与此同时，从建立之初便埋藏在城市骨子里的欲望却一直在流淌，贵族骄奢淫逸、觥筹交错的宫廷宴享在很长时间内几乎从未缺席。而这座城市的复杂和戏剧性，其难以言说的致命魅力正来源于其对人性赤裸又残酷的呈现。

本书是对圣彼得堡及其人民令人难忘的绘写。通过作者的笔触我们得以了解圣彼得堡的历史：一个在悲惨和辉煌的环境下上演的关于权欲、争斗和疯狂的史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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