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eslei Marcelino/Reuters
总统的政策就是,原住民是他最次要的考虑对象,他们必须让步、适应、整合。编辑整理 | 他者others
最近因为火灾而引起广泛关注的亚马孙雨林,面积相当于澳大利亚,跨越巴西、哥伦比亚、秘鲁、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圭亚那、苏里南以及法属圭亚那,有2/3位于巴西境内。在过去半个世纪里,这里有1/5的雨林也就是30万平方英里被砍伐,相当于整个得克萨斯州的面积,变为种植园、农场,导致当地气候和降水量异常。有科学家警告,如果巴西雨林再消失1/5,雨林20%遭到破坏的话,就会进入顶端枯死、不可逆的状况,导致整片雨林最终成为稀树草原,这将是世界性灾难。不少悲观的环保主义者担心,这场毁灭性灾难很可能就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时间里发生。
森林火情、气候变化、家园被毁,这些对生活在雨林中的原住民来说都不是新鲜事了。这是从16世纪以来葡萄牙人占领他们的土地就开始的不幸。不过在新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的领导下,这种不幸又升级了。原住民早就担心今年会跟往年不同,只是他们的声音只能随着浓厚的烟雾才能传出来。
8月22日,亚诺玛米(Yanomami)最著名的萨满Kopenawa告诉《悉尼先驱晨报》(The Age and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亚诺玛米人早就跟城里人说,我们很担心。我们试图警告他们,但是农业发展和政府当局都想开发,伐木打造更多养牛场、种植园。城里人不相信我们、不听我们的。火灾摧毁森林,还有生活在那里的动物,他们试图杀掉一切宇宙中美妙的事物。雨林正在死去,人们在雨林中建农场,他们正在摧毁雨林。这是博尔索纳罗的错,他从不为亚马孙着想。”
survivalinternational.org雨季时被无视的警示
巴西境内大约有305个部落、9万名原住民、690个原住民保留区,仍有一半以上的原住民土地不受政府认可。博尔索纳罗今年1月1日就职总统后,各项举措使得土地掠夺者、伐木工越来越大胆。他就职几小时后就试图让农业部来控制森林政策,架空了巴西国家印第安人基金会(FUNAI),使其受农业部管辖,部长是军人出身。前FUNAI主席Sydney Possuelo认为,这项举措“干掉”了该组织,更不用说它现在的预算微乎其微,迫使许多位于亚马孙高危地区的办公室关闭,长期计划被搁置,另一些地方仅有一位工作人员来协调当地冲突。新政府还直接把持续发展办公室关了,为巴西环保研究所ICMBio换上一位来自圣保罗拥有军事背景的头儿。巴西当地媒体Brasil de Fato称博尔索纳罗的做法是“把环境部门军事化”。
研究皮拉哈人(Pirahas)的美国语言学家Daniel Everett指出,学术研究项目同样受到新政策的影响,他本想今年重返当地拜访老友、继续研究,但“几乎所有和原住民、环保相关的项目都被搁置了”。
“土地掠夺者侵略原住民保留地,有些甚至发起进攻。”美国调查新闻网The Intercept的记者在2月的报道中就写到,当时已有14个原住民保留区受到威胁。
黄色部分为国立原住民保留区,绿色为FUNAI照料的保留区,红色为申请中的保留区
4月,该网站记者深入探访巴西雨林部族,首先来到朗多尼亚州,这里是巴西亚马孙伐木最严重的州之一,只有原住民保留区和联邦保护区里还有雨林,外来者渴望开发这些地方,原住民节节抵抗,这里也就成为冲突丛生之地。2017年因土地冲突发生了17桩谋杀案,是巴西全国情况最糟的地方。当时还是雨季,生活在雨林西南边普鲁斯河(Purús River)的阿普利纳人(Apurin?)行舟往来于各个村子要比旱季走陆路方便得多,一百多位族人聚集到上游的Kamarapa村,在河边的茅草顶长屋中一起讨论即将面对的危机,直面自己的恐惧,商议应变之策。阿普利纳的本意是“说话的人”,他们确实非常健谈,要讨论的议题也很多,包括增加巡逻的人数,建一个配有无线电、可以互相传信的网络,和其他临近部族加强合作,甚至捐弃前嫌跟敌对部落联手,还有在巴西境内乃至世界各地寻找盟友。“我们做了能做的所有事,组织、监督、呼吁。”23岁的Fabiana Apurin?也希望The Intercept可以为他们传达信息:“我们是战士,会出击保护自己和雨林,但我们需要帮助。”
Instituto Socioambiental自博尔索纳罗就职以来,伐木现象越来越严重,推进速度越来越快,已深入亚马孙州(Amazonas)尚未通路的深处,这是巴西最大的州,也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原始雨林。42岁的首领Francisco Umanari告诉The Intercept:“外来伐木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博尔索纳罗想让亚马孙农业化。如果不制止,他会让人大肆入侵。争夺土地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现在这成了生死问题。”
原住民当时意识到亚马孙的危难即将到来。7、8月份雨季就结束了,到了旱季,森林火灾数量将上升。去年就有1000公顷阿普利纳祖先的森林被火灾吞噬。为了建农场,外来者先是用刀砍出一条能让摩托车通行的土路,15个男人用砍刀一周时间就能在森林中清理出20公里小路,这就是入口,一旦雨停,电锯和煤油就能运进来,再拓宽小树为拖拉机开路,太偏远的地方就放火烧。那1000公顷森林就是在一场失控的火灾中烧毁的。等到11月重新开始下雨时,他们就种草,那时草长得飞快,接着就把这片地卖给养牛场。
航拍今年亚马孙火灾现场
“我们知道自己的家园临近被毁,但没想到这么快。”原住民说。根据巴西亚马孙人类环境研究所(Imazon)报道,今年初的伐木情况比去年高出50%,其中一半是保护区内的非法砍伐。阿普利纳人起草了给FUNAI和政府部门的警示信:“我们的土地受到侵占,觉得被抛弃了。请求政府尊重我们的过去以及我们和土地的深厚联系。伐木现象正在朝这里推进,我们必须为自己的后代保护土地。……如果政府不作为,我们就自己干。”
“自己干”意味着要对付全副武装的土地抢夺者。政府和保护组织撤出了森林,原住民自己加强巡逻,他们懂得在雨林中隐蔽自己,不被看到和听到,只有突如其来的一箭宣告他们的存在。但双方的装备仍是不对称的,根据巴西天主教会运营的牧区土地委员会(The Pastoral Land Commission)统计,自2003年以来,全国发生六百多起与争夺土地相关的谋杀,绝大多数在亚马孙。2018年,谋杀事件上升20%,受害人绝大多数是保护雨林的原住民。
历史重演
1960年代末,朗多尼亚州中部依然是雨林,现在已经都是农地了。当时生活在这里的一万余乌鲁欧瓦瓦人(Uru-Eu-Wau-Wau)无法想象森林的边缘什么样,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雨林。1970年代起,一条泥路出现,连接了马托格罗索州,通往朗多尼亚的首府城市韦柳港(Porto Velho),定居者也随之出现,带来疾病和暴力。乌鲁欧瓦瓦人开始对森林边界有所恐惧——它是灾难的象征。这样的变化甚至把他们推向灭绝的边缘。原住民一再后撤,“每次我们总以为他们不可能来到这里了,我们总认为森林很大。”老人这么回忆,以为自己总有生存之地。然而今天,只有200名乌鲁欧瓦瓦人幸存。
survivalinternational.org外人到这里开垦、伐木、养牛、采矿,粗暴的定居者甚至残杀原住民。Arima向The Intercept记者回忆看到自己被剥光皮的叔叔,遗体插在一根木棍上,这是采矿人留下的警告。乌鲁欧瓦瓦人起而反抗,杀死采矿的外来者,烧毁他们的房屋,次数“数不胜数”。
今天对生活在那里的许多原住民来说,都是历史重演。1970年代开始,火灾集中于朗多尼亚州西部。1970-90年代也是伐木高峰期,外人想在雨林中建养牛场和大豆种植园,雨林部族亲眼见到因此造成的大火在亚马孙西部燃烧,到1980年代后期,帕拉州和阿克里州(Acre)也受到影响。
1981年,乌鲁欧瓦瓦人还深受疾病之苦,流感、水痘、麻疹等让他们无力再反抗了,不得不联络外来者谈判。“我们最终接受和平共处是因为他们说会保护我们的土地。” Arima回忆。
1988年至今,由定居者造成的火灾摧毁了巴西亚马孙1/10以上的雨林。原住民在20世纪初还有100万人,到了1980年代只有20万左右。
从卫星云图看,只有原住民保留区内绿植保护最好
物极必反,1988年成为80年代火灾最多发的一年之后,43%的雨林受到法律保护,不可进行工业开发或伐木,新的国家公园建立,还成立了四百多个原住民保护区,面积相当于两个西班牙,原住民的人数也开始回升。巴西可再生自然资源管理局(IBAMA)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成立,尽管伐木和焚烧现象从未真正停止,但在2004-2014年数量逐年下降。然而世事无常,商品热潮又一次让亚马孙雨林和它的居民岌岌可危。2012年雨林深处的局势又开始转变,FUNAI和IBAMA的预算却越来越少。2016年,马托格罗索州第一个取消了伐木禁令。
预算降低造成的另一个后果就是无法为原住民提供医疗保障。FUNAI本在不少偏远之地都建立了医疗站,药品免费。如今这些医疗点很可能已人去屋空。
博尔索纳罗推行的就是和1964年一样的极右政策,鼓励人们开发雨林、让“文明”遍布亚马孙,还试图改写保护雨林的法律条款,把原住民狩猎地变成由一户户小农、农场组成、连接各个港口和世界市场的地方。至于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新总统从参选至今态度都非常明确:那是他最次要的考虑对象,他们必须让步、适应、整合。
火后,摄于2019年
之后雨林每天都在变糟,天天有坏事发生。FUNAI工作人员预计:“当局按照这个方式执政的话,再过30甚至15年,从Kamarapa村到拉布里亚市(Lábrea)的雨林就会全部消失。”——两地相距有几百英里。这也意味着普鲁斯河消失,它是滋养着亚马孙河的一条重要支流,由此产生的生态巨变会影响到北方,尽管伐木尚未到达那里。原住民比研究者们更早看清这些联系,他们懂得森林和河流间的关系,知道伐木会影响雨水和天气,在我们谈论气候变化以前,他们早就试图警告我们了。
千百年来,雨林部族深谙跟自然和谐共存的智慧,懂得索要太多自然就会枯竭。森林火灾吞噬了他们的猎物,即便是没有着火的土地同样受影响。雨林生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些科研报告最近才证实他们几十年前的结论:伐木打乱了整个亚马孙西部地区的小气候,雨季姗姗来迟,而且越来越短,气温越来越高。如果朗多尼亚州原住民的土地全被占领,那么在一代人的时间里,我们就能看到巴西成为灾难的代名词——正是这片森林守护着重要水源,阻止了干旱。
原住民和农场主的复杂关系
在朗多尼亚州西边,加里布纳人(Karipuna)受土地掠夺者的困扰已久,只有60位原住民依然生活在自己古老的土地上,调查新闻组Unearthed在2017年就从当地发出报道,称这里很可能发生“种族屠杀”。
英国人权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也在今年4月拜访了他们,原住民告诉调查人员他们曾因反对伐木而受到死亡威胁。而且他们觉得今年的非法伐木“感觉不一样”,比过去离原住民村庄更近,本来只敢在晚上作业,现在白天也不避讳。据人权组织统计,人数也从最多二十几人增加到上百人。NASA的数据则显示,从1月到8月21日,加里布纳人领地上火灾数量比去年高出四倍。
根据Amnesty International制图汉化
加里布纳首领在当时就告诉Amnesty International,他担心旱季时情况会更糟:“他们(非法土地掠夺者)放下狠话,我们不该走在他们的路上,我们应该消失……在旱季,入侵会更多。”雨林里满是令人悲伤的消息,朗多尼亚州东北边的苏鲁人(Suruí)的森林被非法开采钻石的公司侵占,他们挣扎着是应该反抗还是拿钱走人。
朗多尼亚的邻州马托格罗索,沙万特人(Xavante)的保留区也面临威胁。2012年这里就曾被农人非法占领,法院最终判决土地归原住民所有。巴西媒体报道,当时的非法活动就是由新总统的支持者、如今马托格罗索州受人追捧的议员Nelson Barbudo推动的。
由于保护力度不够,加里布纳人领地伐木现象越发严重,摄于2018年
马托格罗索州38岁的玛诺基(Manoki)部落成员Giovani Tapuri告诉《卫报》,火情在今年6、7月时就出现在保护区里了,最近几个月牛也开始出现在他们的土地上。8月23日,他和其他部落成员在保留区里发现大火,还被外来者威胁:“他让我们离开,气氛非常紧张,我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由原住民自发组织起来的“雨林守护者”(Guardians of the Forest)四处巡逻保卫家园,34岁的成员Tainaky Tenetehar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指责伐木者“阻止原住民灭火,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难”。
“新政府让土地掠夺者敢于为所欲为,”许多原住民都说,“他们知道博尔索纳罗跟自己一个想法,认为我们不工作,不配拥有这么多土地。有流言称总统要把我们的领地给他们。这些人认为现在没人阻止得了他们了。”土地掠夺者一直都渴望自己的非法行为有一天可以合法化,在新政府传出的信息下,他们越发大胆,“政府可能变了,但是法律还没有。”朗多尼亚州检察官Daniel Azevedo L?bo在采访中告诉The Intercept。
survivalinternational.org网站记者也拜访了当地72岁的农场主,他表示:“从朗多尼亚州到阿克里州再到亚马孙州,未来是属于农场的,原因很简单,亚马孙有对农场来说最好的条件。”至于原住民和生态问题,他则避而不谈,只说:“我们农场主面对许多困难,有太多限制和法律规定了,很多都是保护他们的,4.6万公顷森林我们不能动。政府应该给我们许可证,反正森林总是要被砍的。强人政权有利于发展,博尔索纳罗也这么想,农场主们为他的成功赌上了一切。”
记者接着写到:“话题离开政治后,老农场主也放松了下来。他父亲也是农夫,1930年代移居到这里,回忆起童年时期令人昏昏欲睡的打鱼场景和贸易村庄,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那些地方早就不存在了,他听起来更像是个生活在雨林中的原住民而不是养牛人。那时到处都是森林跟河流,从这里一直到布朗库河(Branco River),到处都是森林跟河流。”
雨林中的牛场,摄于2012年
美国人类学家Anthony Seeger自1971年起就开始研究生活在欣谷原住民保护区(Xingu Indigenous Park)的苏亚人(Suya),并和他们保持了40多年友谊。他在采访中告诉我们,原住民和农场主之间的关系多样也多变,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原住民会和农场主交易,也向后者借钱,没有食物时会找后者,以手工艺品等为回报。苏亚人和农场主的关系也一直在变化,和一些农场主很好,认为另一些对他们恶劣,也会对其施加报复。他指出在不同的地方原住民境遇相差很大,马托格罗索州南边的原住民几乎没有自己的土地了,争议产生于他们试图从已经生活于此好几代的农场主手里夺回祖先的土地。这是件极为复杂的事:“原住民认为这是自己的土地,农场主也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同样认为这是自己的。新政府想改写关于原住民土地的法律,这些现在仍然没有土地的原住民将面临非常严峻的挑战。”
农民、新总统和巴西的未来
BR-163公路穿过巴西核心地区,在亚马孙北部有2700英里,是巴西出口农产品的关键通道,把内陆种植的大豆及谷物运到亚马孙河,然后到出海口最终运到欧洲,是巴西主要经济来源之一。建造这条公路时伐木无数,还打乱了雨林原住民的生活,但新政府仍提出延伸公路,要贯通整个亚马孙地区。
和过去相比,亚马孙雨林如今几乎已四通八达。BR-364公路位于乌鲁欧瓦瓦人的土地上,1960年代时这里还是他们的家园;BR-317则联通了阿克里州和亚马孙州。
“亚马孙地区的原住民都生活在贫穷线以下,我们不能假装看不到,对这片无产出之地的开发会带给他们更多工作机会和收入。”战略事务部长Maynard Santa Rosa在年初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中说,他们计划延伸BR-163号公路直到苏里南边界。
塔帕若斯河畔的蒙杜鲁库人,摄于2016年
新政府还计划重启在亚马孙河支流塔帕若斯河(Tapajos River)建水坝的项目,提高巴西的能源供给,改善附近铝厂和总是停电的玛瑙斯等城市的供电情况。这个项目在过去几年生生灭灭,这次则成了博尔索纳罗的重点项目之一。2016年的报道中就指出,帕若斯河流域是蒙杜鲁库人(Munduruku)的家园,他们世世代代仰赖大河为生;这里还是亚马孙独有的粉色海豚等珍稀动植物的栖息地。“我们极力反对兴建水坝,我们全然仰赖这条河流。森林和河流是我们的家园,如果塔帕若斯河流逝,就无法再捕鱼、运输,难以生存。”蒙杜鲁库领袖Juarez Saw告诉环保组织。而且,建立水坝从来没人问过原住民的意见。“水坝并非供电的唯一选择,”环保组织提出:“太阳能和风能洁净且稳健,毋须破坏生态和社区,是巴西电力来源的上佳之选。”而博尔索纳罗认为开发亚马孙雨林和原住民土地,对巴西经济至关重要,否则“国家就会破产”。
“在亚马孙就有314个原住民保留地申请,”总统在一次广播中说,“但我们不可能批准,不可能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什么都不干。如果建立了保留区,农业就毁了,农业毁了,我们的经济也就完了。”
河边嬉戏的蒙杜鲁库孩子,摄于2016年
一直以来,生活在雨林中的农场主常常被环保、人权组织指责,今年亚马孙火灾又一次把他们推到风口浪尖,甚至有人称他们就是“纵火犯”。美国《国家地理》记者Charlie Hamilton James和朗多尼亚州雨林中的农人一同呆了10天,观察、体验他们艰辛的生活,后者甚至邀请他一起帮忙放火清理土地。记者退缩了。他看着这些人展露的单纯的兴奋、热情,无法再简单地指责他们是所谓的“坏人”。“他们也是好人,试图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中通过艰苦工作生存下去。”他写到,“关于亚马孙所面临的问题,他们的理解和看法与我完全不同。在我看来,亚马孙非常珍贵,是一座生命的天堂,应该不惜一切代价珍惜它、保护它,全世界需要它。但在Dino(他拜访的农民)眼中,亚马孙拥有无数可再生资源,可以让他养活家人。我们俩谈了很多,意识到我们对亚马孙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只是看法不同。”James提出,在一个经济前景黯淡的国家想要糊口,可能我们自己也会做出类似的事。
“工业和科技文明中也有美好的、值得原住民学习的部分,”Seeger说:“真正关键的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文化是否会造成毁灭性打击。互相学习才是真正多元的展现。”
火灾、伐木和原住民雨林的根本关系
了解亚马孙近况的人对频发的火灾并不感到吃惊。每年这段时间,火灾多是由农人为下一个丰收季清理土地而生。旱季也称为火季,从8月一直持续到11月,有些地方甚至要到来年2月才下雨。根据巴西国家空间研究所(INPE)统计,今年1到7月,巴西全境发生火灾7.4万起,其中一半在亚马孙,去年同期火情不到4万起。据路透社消息,新总统不久就以数据不准确为由辞退了研究所总监。
这是相当可怕的情况,此时亚马孙才刚刚进入旱季。
“事实上,巴西原住民清理土地的传统作法中也包括放火,他们会烧掉一些矮树丛,便于狩猎、建一些农地。”Seeger说:“但和现在为了建养牛场、大豆种植园相比,他们的农田很小,因而他们放的火也小,不会威胁到雨林,我从没听说他们的火引发森林火灾。”
Instituto Socioambiental包括苏亚人在内的雨林原住民每年都会在新的地方开垦农地,在旱季砍掉树、清理干净,让它保持干燥,在雨季快开始前放火,这些树被烧成灰,也就成了最好的肥料,雨季一来就开始耕种。
“火烧是一种传统清理土地建立农田的方式,但原住民绝不会大面积这么做。从卫星图上看,苏亚人生活的欣谷保护区还有雨林存在,但他们周围已经都是农田了,因而河流被农药、化学肥料污染。”至于这次成千场火灾的起火原因,Seeger认为:“绝大多数农人也只是想清理自己的土地好耕种,这是火烧的季节,只是今年尤其干燥,即便他们只是和往常一样烧,也很可能失去控制。我不认为他们所有人是有意要烧毁原住民的雨林,或许有个例是这样。”
伐木、火灾直接打击了原住民部族的生存能力,他们必须活下去,不仅因为这是他们的基本人权,更是因为雨林也依赖着这些人。
从火情来看,火势形成一个圈,包围着包括苏亚人在内的16个部族生活的欣谷原住民保护区:“这些部族的存在本身就保护着雨林,但他们能做的有限,需要政府支持。” 美国环保平台Earther在报道中写道。
Amnesty International今年亚马孙雨林中的火情更多,尽管在原住民自行管理之地的火灾少于周围地区,但仍旧有火灾向这里蔓延。前FUNAI工作人员Antenor Vaz告诉《卫报》,8月15-20日之间,有131个原住民保留区发生火灾,其中15处生活着不曾和外界接触的部落。国际原住民保护组织Survival International在2016年指出,雨林火灾最大的受难者是不曾和外界接触过的生活在雨林深处的原住民,他们面临完全灭绝的危险。“这些人始终在逃亡,一直受到威胁,”《卫报》援引Antenor Vaz的话:“他们仰赖雨林,火灾还吞噬了生活在其中的动物,这让他们置身绝境。”
美国人类学家Scott Wallace 认为,意识到巴西现在面临的问题之严峻非常重要,雨林火灾对地处偏远的部落来说是毁灭性的,可怕之处更在于:“我们在短时间内尚无法明确确认此次灾难对人和自然造成的悲剧将会多大、多深远。”
FUNAI绘制NASA资料显示,燃烧猛烈的几场大火距原住民领地并不远。“热气和烟雾对部族的影响也已经很大了。”Seeger在采访中告诉我们:“我上一次拜访他们是2015年旱季,火情没有今年严重,但已经饱受附近农人烧火所引起的浓烟之苦,它们弥漫在整个欣谷地区。”
生活在雨林中的原住民,他们的身家性命全依赖着雨林,作为狩猎-采集部族,生活范围很广,即便火没有烧到村落,周边地区被毁也会造成猎物减少,更何况空气、土地、河流都因此不再健康。当你生活在雨林中,完全依赖这里的自然资源而生时,你也就成了雨林的一部分,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火灾是最近的一场发展VS自然、外来世界VS原住民族群文化的战役,终极结局则事关地球的未来。
遥远的火情、遥远的抗议
火灾消息传出,世界各地都发出保护雨林的号召,事情不断发酵,不再只是原住民和定居者或巴西政府的对抗,它可能成为世界性危机。
一些亚马孙原住民保护组织在8月22日的公开信中宣称亚马孙雨林环境和人权处于紧急状态,谴责巴西政府并呼吁联合国对威胁原住民的雨林火灾采取行动。
巴西作家、《纽约时报》记者朱莉安娜·芭芭莎曾在《在上帝之城,与魔鬼共舞》审视自己的家乡人,她在里约报道灾难时发现,这些人不会对政府没有伸出援手而感到愤怒,她得到的答案是,“我们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中,”这些人耸耸肩告诉她。
“不论发生怎样的灾难,蒙受多少痛苦,或是看到多少不公,里约人总归还是开开心心地去海滩,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AP然而,今年8月23日,成千上万民众走上圣保罗、萨尔瓦多、库里奇巴、累西腓和玛瑙斯等城市街头,给新政府施压,对火灾和伐木现象采取措施。里约市中心尤其热闹非凡,人们在市政厅前高唱着:“你好,世界!醒醒!没有亚马孙,你无法呼吸!”人们还拿着只在葬礼上使用的十字架悼念逝去的雨林。在城市中为族人权益奔波的原住民和他们并肩而行。
同日,总统博尔索纳罗宣布派军队救援。
一个捷报
一旦深入某地、和当地人产生感情,就毕生无法离开。1990年代,厄瓜多尔亚马孙雨林中的部族华欧拉尼人(Huaorani)饱受石油开采的威胁。《纽约时报》调查记者、《航向亚马孙》一书的作者乔·凯恩,当时成为首位从亚马孙河源头漂流至大西洋出海口的美国人不久,对亚马孙产生了深厚感情,就借此机会重返雨林。他调查华欧拉尼人面对的危机,揭露了开采者在这里的谋杀等罪行,最终带着原住民首领前往白宫,制止了石油公司的开发。
1980年代航行在亚马孙河上的乔·肯恩
过去近30年间,石油问题仍然威胁着他们。“就在两个月前,”肯恩在邮件中告诉我们,“华欧拉尼人再次赢得了胜利,法庭判决石油公司不得开采部落土地。这是雨林原住民长时间以来听到的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或许可以说,巴西亚马孙大火有多令人绝望,那次好消息就有多令人兴奋。”特别鸣谢:Survival International、Amnesty Internati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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