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欧派掌权经济旧疾未除：意大利新政府能走多远？

文 | 钱伯彦

“我们将会尽快制定改革时间表，捍卫国家利益并不意味着要一意孤行"，当地时间9月9日下午，意大利新任总理——也是上一任总理的——孔特（Giuseppe Conte）在议会宣读了新一届政府的首份政治声明。

在随后举行的信任投票环节，议会以343票支持、263票反对的大比例优势，给予了“二进宫"的孔特以最大的支持。这也就意味着，意大利的新政府已经开始正式运作。

自从两大民粹政党五星运动党和联盟党于去年6月起联合执政一年多以来，“推进改革"这一关键词就从意大利这个“欧猪国家"（指债务高的南欧诸国）的议事日程上消失了很久。取而代之的则是诸如支持法国黄背心运动、严惩地中海上难民救援船靠岸等博眼球、却规避意大利结构性改革的主张。

如今，意大利似乎又重回正轨了。

这个契机发生在今年7月底的都灵-里昂高铁预算案。从一开始的“要环保还是保经济"争论，本就已生嫌隙的五星运动党和联盟党很快就借题发挥，并在社交媒体和议会中互相攻讦。随着8月20日联盟党党魁萨尔维尼发起不信任动议和孔特宣布辞职，联合政府彻底垮台，经济上一直风雨飘摇的意大利也又一次迎来了政治危机。

目前在意大利众议院630席中控制着125席的萨尔维尼，无法与拥有222席的五星运动相提并论。但是在萨尔维尼看来，当下的议席分配所反映的，只是去年春季大选时的政治力量对比。在今年5月的欧洲议会大选中，萨尔维尼的联盟党已经超过五星运动，一跃成为意大利第一大党。

趁热打铁，借助联合政府的垮台推动新一轮大选，并将当下于己有利的民意落袋为安，萨尔维尼的如意算盘其实路人皆知。毕竟，联盟党和五星运动本来就分居政治光谱的左右两侧，除了都被贴上了民粹主义政党的标签之外，两党的共同点本就不多。

但是，迪马约领导的五星运动并不傻。

即便没有了联盟党的支持，五星运动只要能够和前身为意大利共产党的民主党或者前总理贝卢斯科尼的意大利力量党的任何一方达成一致，新联合政府即可在议会中占到绝对多数。民主党和力量党分别是议会中的第三和第四大党，并拥有111个和99个议席。

事情的发展，显然比萨尔维尼希望的要顺利太多了。

短短七天时间，五星运动就和政治立场相对接近的民主党于8月27日达成了共识。在经历了长达一周、关于各部部长名额分配的焦灼谈判之后，依然由孔特领导的新一届政府于9月5日正式宣誓就职。

“政府将持续推进投资计划、进一步改革货币及银行联盟，首先就是（遵守）欧元区财政纪律"，孔特代表新一届政府的首次演讲不仅获得了众多议员的掌声，也得到了布鲁塞尔欧盟总部的最由衷祝贺。毕竟，担任前任副总理的萨尔维尼一直都将欧元区财政纪律视为阻挠意大利经济发展的枷锁。

除了进一步改革之外，孔特还承诺将在幼儿园和中小学领域投入更多资金、促进男女平权、加大对数字化和科研的投入，将意大利打造成为一个“智慧国度"（Smart Nation）。此外，萨尔维尼“臭名昭著"的禁止任何难民救援船靠岸的“紧急状态令"也被孔特宣布冻结，转而追求全欧盟范围内步调一致的统一难民政策。

今年7月初，德国女船长拉科特驾驶的难民救援船“海洋观察号"因物资匮乏而选择强行停靠意大利海岸。一贯强硬的萨尔维尼随后将其关入监狱，并一度引得德国和意大利两国关系紧张。

意大利新政府的亮点还不仅仅是亲欧的政治主张和留任的老熟人孔特，新任财政部长瓜尔蒂耶（Roberto Gualtieri）更是获得了多方的好评与支持。

瓜尔蒂耶此前已经在欧洲议会任职十年之久，并于2014年起一直担任欧洲议会的经济货币委员会主席一职，他也是这个40人委员会中的唯一意大利人。

“对于欧洲和意大利来说，这都是个好消息"，瓜尔蒂耶就任的消息甚至第一时间得到了新任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的称赞。

对于孔特的新政府而言，最大的挑战无疑是尽快制定2020年度的政府财政预算案。如何能够在满足欧元区财政纪律的前提下，刺激意大利经济重回增长轨道、降低始终高企的失业率始终都是意大利政府难以权衡的两难抉择。而既拥有丰富政策制定经验、又在欧盟拥有大量人脉资源的瓜尔蒂耶，显然是当下处理该问题的不二人选。

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更好了。但若考虑这已经是二战之后的第66届、欧债危机后的第7届意大利政府，即便是再乐观的意大利人，也不会对新政府有过高的期待。

据意大利《晚邮报》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仅有36%的受访者对新政府持积极态度，52%持有负面态度，甚至有45%的受访者认为新政府挺不过一年。但有一点是71%的受访者皆一致的：经济，新政府的重点应当放在经济之上；真正关心难民问题的意大利人，其实不过11%。

而经济，恰恰是所有意大利党派和历届政府的最大短板。

根据欧盟统计局的数据，2019年第二季度意大利的GDP环比增长率为零点零；总体失业率和青年失业率分别为9.9%和28.9%，仅次于希腊和西班牙。不过不同于债务GDP占比已经大幅缩小的希腊和西班牙，意大利的债务依然高达GDP的132%，与欧债危机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起色。

此外，受到政策朝令夕改和与欧盟紧张关系影响而低迷的外国直接投资、超老龄化带来的巨大养老资金压力、青年人才出走瑞士法国德国的持续失血、南北意大利始终无法解决的经济地位失衡，诸多负面因素无一不制约着意大利经济的发展。

作为难兄难弟的代表，西班牙给出的方案是过去数年内痛苦的劳动力市场改革，在增加临时工比例、且牺牲劳动者工资的条件下换来了经济增长；而希腊的药方则是私有化港口等国有企业、税务改革以及欧盟监督下的紧缩财政政策，虽然经济增长依然缓慢，但也确实使得债务不断缩水。

反观意大利各届政府，却在改革问题上几乎无所作为。

即便在昨夜孔特长达一个半小时的演讲中，经济所占篇幅也不足三分之一。从投资教育和科研、到阻止增值税的上涨至25%、再到降低工资税负，新政府的支出项目似乎罗列不尽，而收入来源却只字未提。具体到各计划的细节账目数字，孔特的演讲中提及的次数则是：零。

但至少值得庆幸的是，萨尔维尼在今年初推行的让意大利人提前三年退休的“配额100"计划（即实际年龄与养老金缴纳年数之和满一百即可退休）并未出现在孔特的政府计划之中。

“如果（议会）里面的人撤回了我的退休改革计划或我的安全法令（即针对难民船靠岸的禁令），我们就把他们一直堵在里面！"在拥趸的簇拥下，萨尔维尼依然在议员门口高呼着口号。

只是，他执政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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