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无核武不可接受” 埃尔多安缘何看上大杀器

日前，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讲话中提及，土耳其不拥有核武器是不可接受的，此言论一出在国际社会引起了一系列的波澜。

谈及涉核议题，近些年国际社会重点关注着朝鲜核问题、伊朗核问题等地区性核扩散问题，以及美国和俄罗斯的战略武器角力等大国对抗，土耳其并不是国际社会涉核议题的主角。但是从历史上来看，土耳其与核武器并不是“无缘”。

土耳其与核武器的那些事儿

土耳其于1952年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为了美国领导的军事集团的一员。冷战期间，土耳其西北部与苏联领导的华约成员国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隔黑海相望，东北部则紧邻高加索地区，作为北约军事施压的前哨其地理位置优势明显。1959年，美国与土耳其和意大利达成协定，在两国境内部署PGM-19“木星”中程弹道导弹，其中有约15枚部署在土耳其境内，这些“木星”中程弹道导弹使得了美国的中程核打击力量抵在苏联的家门口。面对这一情况，前苏联做出了在古巴部署中程弹道导弹的决策，以回应美国将中程弹道导弹部署在苏联周边的行为，随即引发了世人皆知的古巴导弹危机。古巴导弹危机以前苏联撤走导弹而结束。作为回应，美国也于1963年1月撤出了部署在土耳其的“木星”导弹，土耳其在这一番美苏的核较量中成为了美国对苏实施战略威慑的前沿。

冷战结束后，俄罗斯成为了北约主要的军事对手，土耳其的地理位置优势依然明显，加之冷战后中东地区局势多变，美国在土耳其持续保持着军事力量的存在。土耳其南部的因斯里克（Incirlik）空军基地目前驻扎有相当数量的美军，因斯里克基地的美国空军作战力量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重要军事力量之一，海湾战争、叙利亚战乱等中东地区的动荡事件中都能看到自土耳其而来的美军身影。据海外学术机构和媒体的报道，目前美军在因斯里克基地存放有50件左右的B-61核航弹，该型核航弹属于战术核武器，可搭载的武器平台包括美国研发的各型号战略、战术作战飞机。

PGM-19“木星”中程弹道导弹

综上来看，虽然土耳其自身并不是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但是自冷战起土耳其对核武器并不陌生。此外，土耳其所处的西亚地区，也是备受国际社会关注的涉核问题焦点地区。

西亚地区有若干国家有过试图获得核武器的经历。例如伊拉克，伊拉克前总统的萨达姆基于称霸中东的目的试图研发核武器，但是研发设施在1981年被以色列空军炸毁，伊拉克的拥核武步伐受到重创并停滞。叙利亚据称也曾经拥有发展核武器的计划，以色列军方在2018年解密的信息显示2007年以色列空军轰炸的叙利亚一处设施就是叙利亚研发核武器的设施，但这一设施的真实功能仍有待考证。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基于宗教和历史原因不睦已久，伊朗核问题对沙特而言较为敏感，在美国退出伊核协议、伊朗表示要发展核武器后，沙特立即表示如果伊朗发展核武器，沙特也将发展核武器以保护本国人民。沙特和伊朗两国在技术、财力方面不存在特别明显的制造核武器的障碍短板，两个敌视的地区大国之间不可能存在一方获得核武器的地区战略失衡情况，如果伊朗制造出核武器，沙特一定会千方百计获得核武器。

除了上述若干试图研发核武器和踩着核门槛的西亚地区国家，西亚地区的另一军事强国以色列虽然秉持着不承认也不否认拥有核武器的态度，但几乎世人眼中以色列就是拥有核武器的国家，西方学界对此抱有普遍共识。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2019年年鉴报告指出以色列拥有80至90枚核武器，按照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情况，西亚地区国家中以色列是唯一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从西亚地区的核态势来看，西亚地区的若干地区强国几乎都“垂涎”于核武器所带来的地区霸主地位，因此，不难理解土耳其为了提升自身的地区影响力而放话要拥有核武器这样的行为。

B-61核航单最新型号采用了制导技术，命中精度大幅提升

土耳其有研发核武器的能力吗？

但是土耳其发展核武器所面临的压力和客观障碍也是存在的。土耳其是《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签署国，土耳其如果真的试图发展核武器，其势必会受到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土耳其目前左右逢源的美国和俄罗斯两国，几乎可以肯定会在这一地区核扩散问题上达成一致，共同对土施压。此外，土耳其自身的技术能力也是土发展核武器的障碍。民用核能设施在使用中将部分技术转移做军用目的是自身技术较为落后国家开展核武器研发的主要套路，土耳其的民用核能设施建设近一两年来才有所起步。2018年4月，土耳其和俄罗斯合作建设的土首座民用核电站阿库尤（Akkuyu）核电站开工，预计2023年才能投入生产，在俄罗斯的监督下，土耳其试图将核技术向军用转移，其难度可想而知，更不必说开展更高水平的铀浓缩等核武材料生产活动。

土耳其总统的此番表态，其政治意味大于实际意义。这里有必要对其总统埃尔多安本人和其领导下的土耳其国家走向予以研究。土耳其现任总统埃尔多安属于伊斯兰保守主义势力，其执政土耳其以来，土耳其的内外政策倾向于反世俗化，土耳其的民族主义色彩渐浓，开始寻求在中东地区、乃至伊斯兰世界发挥土耳其的影响力。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经济得到了发展、国际地位逐渐上升，2016年土耳其的军事政变失败后，埃尔多安的统治进一步巩固，其本人的统治威望也无人能敌。近年来，土耳其民间更是出现了称埃尔多安是土耳其“新苏丹”、埃尔多安致力于恢复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荣光的声音。从土耳其近年来对中东局势的介入程度和态势看，土耳其确实有增强地区影响力、甚至进一步增强国际影响力的意图，而核武器作为大国身份的重要象征，被土耳其总统所提及是情理之中之事。

但是，土耳其总统虽然提及核武器，却没有明确的核计划，“土耳其也要拥有核武器”这样的表态除了彰显自身的“大国心态”，其主要意图可以说是对美俄两大国摆出姿态。这就要提及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美土军售问题。

土耳其在采购防空导弹时选择了俄罗斯的S-400防空导弹系统，且7月中旬，土耳其已经接收了首批S-400系统。而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其主要武器装备、尤其是空军作战力量以美式战机为主。土耳其计划采购近百架F-35战斗机，如果土耳其用着美国飞机、俄罗斯防空武器，势必会协调武器之间的作战兼容性，而如此一来，不排除俄罗斯会得到美国隐身战斗机的作战数据乃至整套北约军事装备的性能数据。这是美国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美国极力反对土耳其采购俄式装备的原因。

因此，美国对土耳其采购俄式装备使用了经济制裁、外交施压的惩罚手段。可如前文所述，土耳其在强人政治的带领下走着一条地区乃至全球影响力扩张的路径，美国的施压与土耳其民族自尊心的碰撞反倒适得其反，进一步把土耳其逼向了俄罗斯一侧。在刚刚闭幕的莫斯科航展上，埃尔多安在普京的陪同下参观了苏-57战斗机，这似乎在向美国放出信号，即如果美国不卖F-35，土耳其也有新一代战斗机可以采购。

S-400导弹到货后，埃尔多安参观苏-57战机引发了外界关于土耳其是否会购买该战机的讨论

土耳其夹在美国与俄罗斯中间，试图利用美俄的对抗态势、左右逢源求得自身最大利益。一方面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同时还拥有继美国后北约第二大常设军队，土耳其地理位置重要，地处欧亚交界，自北向南俯视中东，北接东欧和高加索地区，美国也不敢轻易怠慢。因此只要土耳其开口，美国以及西欧国家对土军售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但另一方面，在叙利亚战乱中，美国对库尔德人采取了支持的态度，意图扶植库尔德人牵制土耳其的势力扩张，这又触动了土耳其的神经，可以说土耳其对美国“爱恨交加”。

另一方面，美俄两国深度介入了叙利亚战乱，给了土耳其接触俄罗斯的机会，土耳其选择投向俄罗斯，避免了在中东地区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大军事强国的局面。此外，改善俄土关系，能够获得俄罗斯的先进军备，对土耳其提升自身实力来说俄式装备并非不可选择。而俄土走近，对美国来说又是一种刺激，土耳其试图以这种方法迫使美国重视和照顾土耳其的地区利益、做出符合土耳其利益的中东地区格局安排。而同时对俄罗斯来说，改善与土耳其的关系，可以减少俄罗斯在中东地区、尤其是叙利亚局势中的压力，同时，对土耳其的军售有助于提升俄罗斯军工产业的收益。

在地区核扩散问题愈发敏感的当今世界，土耳其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展核武器的可能性极低。就土耳其此番做出要发展核武器的表态，其主要目的之一是给美俄等大国、尤其是美国摆出姿态，让美国对土耳其的态度有所转变，告诉美国逼迫施压的手段无效，对土耳其需要 “哄”着，例如取消经济制裁、恢复销售F-35战机等。另一目的则是宣扬土耳其在西亚地区的影响力，显示土耳其在西亚地区的地位。未来土耳其如何游走于美俄之间、处理好微妙的土美关系值得关注。

（作者系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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