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在疲惫中挣扎

□新时报记者 江丹

“每个做父母的人，有时开车回到家门口，会先在车里静静地坐上五分钟。这是为了调整呼吸，鼓起勇气，好再次踏进门槛，重新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应付那些令人窒息的期待。他们偶尔还会在楼道里愣愣地站上几秒钟，手里拿着钥匙酝酿情绪，并不急于打开家门。老实说，每次没酝酿多久，我都会受不了，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这是瑞典作家弗雷德里克·巴克曼在他的新小说《时间的礼物》中的一段话。巴克曼生于1981年，此时正是责任最重的人生阶段，书中的描写大概源于他的真切生活，也源于多数同龄人的真切生活。

中年人的疲惫，只有中年人能懂。他们没有自我，只有责任和责任。可是，中年人每天的时间并没有因为责任重就多出一些来，跟大家一样都是24小时。“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时间，一秒钟就是一秒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书里写道。中年人尽力于各种责任，依然被误解，被指责，工作和家庭逼着他们做出选择。实际上，大多数中年人会优先选择工作，不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家庭，而是因为他们清楚前者才是奋斗的平台，为后者提供物质的供养。

《时间的礼物》中的中年主人公便是如此，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贡献给了工作，他为分分秒秒都找到了正经的归宿，但却与家里人的期待渐行渐远。“我知道你希望自己有个平凡的父亲，不用出差、没有名气，仅仅被自己的孩子关注就感到很快乐，不需要别人的注目。……可我远没有那么平凡，以至于从来没送过你上学，没有拉过你的手，没帮你吹灭生日蜡烛，没让你把小脑袋靠在我的锁骨上，听我读睡前故事，更不会在第四个故事读到一半的时候躺在你的床上睡着，然而你会拥有其他人

渴望的一切：财富与自由。没错，我抛弃了你，可我至少在抛弃你的同时满足了你物质方面的所有需求。”这是中年主人公对孩子的内心独白，彼时他的孩子已经疏远了他。

这正是中年人的悲哀，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根本无法平衡好所有的角色。他们努力地去填补期待，却发现永无止境。这就是现实，但我们常常用童话来为之圆场。在很多个故事里，我们看到那些在事业上开疆拓土以至于牺牲家庭时间的丈夫和父亲，终于幡然悔悟，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于是牺牲那个已经实现过并且不怎么被需要的角色期待，回归家庭投身另一种角色期待。

中年人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想为家里人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和更自由的发展空间，可是家里人却只是期待他做个平凡的丈夫和父亲。但我们都知道，那些平凡的丈夫和父亲身上又承担着家人的另一种期待——去成为社会成功人士，为家庭在社会上的接力长跑中贡献速度的一棒。可为什么我们要对一个中年人怀有这么多期待，他们并不是主动要成为中年人，只是年龄使然。当时间将他们推入人生的中年阶段时，并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尽管他们是否同意并不重要。

《时间的礼物》里，中年主人公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开始反思过往两种角色的“不平衡”，于是温情的瞬间也浮上心头。他想起孩子幼时坐在他的腿上仰望星空，而妻子则在客厅里听着莱昂纳德·科恩的歌翩翩起舞，那时候，他拥有整个家庭。

这是中年人难得的幸福时刻，没有任何打扰和忧愁，放纵自己沉浸在家的温暖里。大多数时候，他们跨进家庭的那道门槛后，并非回到温馨的港湾，而是进入另一个战场，丈夫和父亲的角色或许会使得他们更加疲惫。中年人没有自我，只有各种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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