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西弗斯下山推石在某些天里是痛苦地进行着的,那么这个工作也可以在欢乐中进行。这并不是言过其实。我还想象西西弗斯又回头走向他的巨石,痛苦又重新开始。当对大地的想象过于着重于回忆,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这就是巨石的胜利,这就是巨石本身。巨大的悲痛是难以承担的重负。这就是我们的客西马尼之夜。但是,雄辩的真理一旦被认识就会衰竭。因此,俄狄浦斯不知不觉首先屈从命运。而一旦他明白了一切,他的悲剧就开始了。与此同时,两眼失明而又丧失希望的俄狄浦斯认识到,他与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一个年轻姑娘鲜润的手。他于是毫无顾忌地发出这样震撼人心的声音:“尽管我历尽艰难困苦,但我年逾不惑,我的灵魂深邃伟大,因而我认为我是幸福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里洛夫都提出了荒谬胜利的法则。先贤的智慧与现代英雄主义汇合了。
人们要发现荒谬,就不能不想到要写某种有关幸福的教材。“哎,什么!就凭这些如此狭窄的道路……?”但是,世界只有一个。幸福与荒谬是同一大地的两个产儿。若说幸福一定是从荒谬的发现中产生的,那可能是错误的。因为荒谬的感情还很可能产生于幸福。“我认为我是幸福的。”俄狄浦斯说,而这种说法是神圣的。它回响在人的疯狂而又有限的世界之中。它告诫人们一切都还没有也从没有被穷尽过。它把一个上帝从世界中驱逐出去,这个上帝是怀着不满足的心理以及对无效痛苦的偏好而进入人间的。它还把命运改造成为一件应该在人们之中得到安排的人的事情。
西西弗斯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此。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
同样,当荒谬的人深思他的痛苦时,他就使一切偶像哑然失声。在这突然重又沉默的世界中,大地升起千万个美妙细小的声音。无意识的、秘密的召唤,一切面貌提出的要求,这些都是胜利必不可少的对立面和应付的代价。不存在无阴影的太阳,而且必须认识黑夜。荒谬的人说“是”,但他的努力永不停息。如果有一种个人的命运,就不会有更高的命运,或至少可以说,只有一种被人看作是宿命的和应受到蔑视的命运。此外,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在这微妙的时刻,人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西西弗斯回身走向巨石,他静观这一系列没有关联而又变成他自己命运的行动,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是在他的记忆的注视下聚合而又马上会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运。因此,盲人从一开始就坚信一切人的东西都源于人道主义,就像盲人渴望看见而又知道黑夜是无穷尽的一样,西西弗斯永远行进。而巨石仍在滚动着。
我把西西弗斯留在山脚下!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斯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节选)
《西西弗斯神话》是加缪的一部哲学论文集,1942年出版。加缪在书中阐释了自己的荒谬哲学,即人在面对一个没有上帝以及永恒的真理或价值的世界时对意义、统一性以及明晰性的无益探求。在书的一开始,加缪就提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命题:“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书中围绕这一问题对荒谬进行了详细阐述,并列举了几类荒谬的生活。最后一章对人们生活的荒谬性与反复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的状况进行了比较。在书的最后,作者总结性地说:“迈向高处的挣扎足够填充一个人的心灵。人们应当想象西西弗斯是快乐的。”
《西西弗斯神话》源自那个被判以苦刑的人,他昼夜不停地推石上山,再眼睁睁地看着石头滚回谷底。加缪给20世纪的哲理注入激情的论辩,揭示了一个宗教意义匮乏之世界的生命价值。《西西弗斯神话》出版时加缪29岁,而这不到30年的人生历程对于加缪来说无疑是坎坷的:幼年丧父,在贫民区摸爬滚打地长大,在他人的资助与自己的努力下上了大学,又不幸染上肺结核,尝遍人间疾苦。艰辛的人生经历促使他不断进行命运的思索,探讨人生命题。和许多有责任感的学者一样,加缪关心时世,政治立场鲜明,是一位有态度的创作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加缪在《阿尔及利亚报》任记者。反对绥靖政策的他因触犯当局而不得已回到法国。后又从《巴黎晚报》离开,迁居奥兰,也就是在那里他完成了本书的创作。
新闻推荐
新华社北京5月24日电(记者姜琳)记者24日从国家电网公司获悉,截至目前,国家电网境外工程合同超过430亿美元,在巴西投资额超过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