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时文
阿里郎,莫忧伤!
第二天一大早,顺姬就离家忙工作去了。阿妈妮还浓睡不消残酒,小英子也睡得好香。昨晚的事情仿佛梦幻一般地过去了,大家都浑然不知。倒是我自己心潮起伏,仍有些惊魂未定。
吃过早饭后,朝语翻译老崔陪军医过来巡诊。他见我神情有些呆滞,就让医生先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入朝以前,老崔和我一起编过《战地朝语手册》,我们算老朋友了。我讲到自己身体恢复的情况,也吞吞吐吐地提到,长期寄居在阿妈妮家里有些不方便,希望他向组织提出,让我尽快归队。
他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和缓的语气解释道:“朝鲜的冬天很长,老百姓为抗御严寒,都在屋内的睡炕下面铺设了暖道,借用贯通灶膛的烟火来取暖,因此形成了炊居相连、举家同寝的居室结构。家人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脱鞋,然后老少同炕,暖意融融。这是我们的风俗,你要入乡随俗嘛!”
老崔接着说:“我们朝鲜族家庭,除非是家里的至爱亲朋,否则是决不会让陌生人进屋的。尤其是家里只有女人和儿童的人家,绝对不会接纳陌生的男人来投宿。可是,自战争爆发以来,朝鲜人民就把志愿军战士看成是最可信赖的兄弟,热忱地欢迎志愿军战士,还腾出暖暖的炕头来安置志愿军战士。中朝一家亲,亲人同榻而眠,你有啥不安的?”
老崔仔细地盯着我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于是掉转话锋:“当然,顺姬是方圆好几十里都出名的美人,你们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晚上还要同炕同眠,这个情况是比较特殊。”说到这里,他竟感慨起来,“想一想,都是饮食男女,都有七情六欲。中朝两国的青年儿女并肩战斗,在这个生死相依的特殊日子里,我们在患难与共的生活中,也会相知、相识,甚至会相亲相爱!”老崔说,“金日成将军支持志愿军战士和朝鲜姑娘谈恋爱、结婚,因为我们确实有好多男青年牺牲了,我们的民族需要生育更多的孩子,才有更多的战士!”
老崔越扯越远,说得我有些面红耳赤了,我连忙打断他,再次恳切地提出请求:“老哥,你不要讲大道理了,还是回去办点实事吧。劳驾你给张科长捎个信,就说我病好了,请求归队。好不好?”老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站起身走了。几天后,师部留守组跑来一个通讯员,通知我归队,要我和老崔按照科长预先画好的路线赶赴梁双岭,到师前线指挥部报到。
阿妈妮最先知道我归队的消息。她有些发愣,凝望着我沉默了半晌,神情十分落寞。顺姬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立即赶了回来。掌灯时分,阿妈妮、顺姬和我坐在油灯前,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小英子咿咿呀呀地哼着,用她那双天真的大眼神环视着我们。顺姬也不时抬起头来,用她那双忧伤的眼睛看着我。
我站起来说:“阿妈妮,顺姬,我给你们唱一支歌吧!”然后,我用低音为她们唱了一首朝鲜歌曲《再见吧,阿妈妮》:
阿妈妮,阿妈妮,
我今晚就要离开这里。
阿妈妮含泪顶着行李,
送了我一里又一里。
再见吧,阿妈妮,山高路远就送到这里。
阿妈妮挥手站在这里,
难舍又难离,
长长的白发随风飘起。
再见吧,阿妈妮,
我的心里永远牢记你。
我们要走向新的阵地,
为了你,我们战斗奋勇无敌!
第二天一大早,老崔过来敲门叫我。阿妈妮提着一篮苹果,抱着小英子,我们一起走到果园的路边。阿妈妮请老崔翻译她对我的祝福,要我注意安全,勇敢杀敌,胜利后再回上九里来看她。临别她还从胸前掏出一张她在大同江边拍的照片,要我在想家的时候好好看看朝鲜的阿妈妮。小英子还没睡醒,她用小手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我。
当我和老崔走到上九里的村口回头时,阿妈妮还伫立在寒风中向我挥手,就在这时,从苹果园方向传来了顺姬的歌声:
阿里郎呀,阿里郎,
你莫忧伤。
我在这里默默为你送行,
把金达莱铺在你离去的路上,
心中绽放的花朵是那样芬芳。
阿里郎呀,阿里郎,
请你轻轻踩着盛开的花朵,
背起枪,走向远方。
阿里郎呀,阿里郎,
你莫忧伤,
山岗上有红旗在飘扬。
顺姬的歌声悠远绵长,充满了真挚的感情,我不由得停住了脚。老崔抓住我的手说:“你可千万别回头。顺姬唱《阿里郎》送你,是我们朝鲜族为男儿送行的最高礼节!好男儿决不回头,要背起枪,坚决往前走!”老崔拉紧我的手,扯着我往前走,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忧伤,热泪滚滚而下。亲爱的朝鲜人民,你们对志愿军真是太好了!
经过阿妈妮一家精心的调养,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走起路来也格外有劲儿。我在自己的白桦树皮日记里写道:“离开上九里,离开阿妈妮和顺姬,让我一下子长大了!我背着枪,朝着有炮声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进。我真实地认识到了什么是军人的责任和担当,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让我成为民族优秀的儿子吧,成为一名英雄的志愿军战士。别了,上九里;别了,我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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