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逝日我知来时

罗伯特·L·凯利

古罗马时代元老院遗址，建于公元72-80年。□本报记者 江丹

国际知名考古学家、美国怀俄明大学人类学系教授罗伯特·L·凯利，在他的《第五次开始》中，认为过去600万年的人类历史中，人类经过了五次开始，分别产生了技术、文化、农业和国家，而今，人类的第五次开始已经到来。这是一部与人类历史有关的著作，帮助我们理解过去，畅想未来，所谓“我见逝日，我知来时”。

万事皆变的时间开始了

几乎每一个对人类起源略有知晓的人都知道，石器作为重要的工具，帮助人类进入新阶段，但是对其更深远的意义却所知无几。罗伯特·L·凯利在《第五次开始》中介绍，石器是技术的开始，标志了一个万事皆变的时间。石器打开了人类适应性策略的关键一页，后来城市、飞机、桥梁、月球车和计算机的出现，无不是与其有关。

凯利认为，人类并非一有了石器就立刻进入了狩猎时代。1980年代早期，关于我们使用石器的祖先是狩猎者还是食腐者的争论正炽。彼时还是一名研究生的凯利在课堂上参与了这个话题的讨论，他不认为早期人类就是正经八百的狩猎者，可以力克身形数倍于己的动物，在他看来，“所谓的致命工具不过是石块，扔掷石块对于大型动物而言顶多只能算是骚扰，而肇事者不过1.4米高而已”。

石块这样的器具显然不能帮助人类迅速跃升到另一个阶段，在能够使用长矛这样的利器猎杀大型动物，成为真正的狩猎者之前，人类还经历过食腐阶段。

凯利帮助读者想象了一个场景，早期人类发现了一只大型动物的尸体，他们等着食腐动物的离开或者主动驱散它们，然后从中带走一大块食物。相较于用石块袭击猎物，人类可能在使用它们挖掘埋于地下的块根、球茎和块茎时更容易获得成功。

人类从使用石块，到真正将其变为工具，经历了200万年。之后人类社会就开启了一个加速度发展的状态。

如果说石器标志着人类技术的开始，那么故事便意味着人类文化的开始。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大脑规模也日渐增长，于是人们有了语言，学会了使用符号，从而有了故事的存在和传承。

一样的故事情境将人们环绕在一样的文化中，制造个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纽带。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时，特别容易感受到同胞之爱便是这个缘故，“遇见同胞往往是一种纾解，因为那是你可以轻易、快速交谈的人，他的每个动作和姿态都是你所熟悉，而且易于正确把握”。不平等和战争

凯利在书里介绍，人类的第三

次开始导致栽培植物的出现：“近东的小麦和大麦，华北的粟，华南和东南亚的稻，墨西哥的玉米和南瓜，安第斯山地的土豆和藜麦，中非的粟和高粱。”与之同时，则是驯化动物，“到公元前1万年后，人类的最佳伴侣有了新成员：牛、绵羊、山羊、猪、美洲驼、马和火鸡”。

农业的出现带来了社区，固定了人类的群居标签。凯利写道：“农业社区突然与过去一万年以来采集—狩猎者营地截然不同。它们的数目和规模反映了人口的迅速增长。房屋越来越结实，社区里充斥了表达恒久意味的遗存——厨房、仓储、水井、广场和墓地。”

农业为人类提供了更好的生存条件，也使得人类社会的变化来得更快、更剧烈。农业产量的增减在支持人口增长的同时，也将一部分人从食物生产中解放出来，去从事别的创造性工作，比如去修建金字塔，或者航海寻找新大陆。

在最近的1万年，特别是5000年以来，发生了远多于过去600万年的变化。“这是城邦、剑与矛、金银、庙宇和宫殿、道路、桥梁、珍宝、香料、马车、金钱的时代——这是人人皆被统治的时代。这是国家的时代。”凯利写道。他认为，国家的出现是人类的第四次开始，人类由此进入一种被强制规定的生活秩序中。

我们知道，在原始部落中，维持社会秩序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亲属关系。但在国家社会，法律要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对于国家而言，超越以亲属关系为治国之本的转变至关重要。这个转变推动了两项重要的变化：显著的社会不平等和有组织的战争。这两项要素奠定了早期文明的成就的基础。如果他们不是你的亲属，事实上，你甚至都不认为他们是如你一样的人，那么，奴役他们、驱使他们建造金字塔或者把他们当成炮灰送上战场就变得更为容易。”凯利写道。在这个时代，不平等和战争是两个主要问题。

在人类学家眼里，“国家”意味着社会有了等级。凯利举了一个埃及金字塔的例子，只有区区数人埋葬在金字塔中，但是建造金字塔却需要成千上万的劳力辛苦工作40余年。

孩子们将要生活的世界

纵观人类发展进程，我们当下似乎正处于一个最好的社会，但如果让1万年以后的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看今天，他们大概会认为这是人类的第五次开始，他们可能会注意到人类物质记录的几处新迹象。

这些研究者可能会在海洋里发现一些早期沉船，考据它们是1871年阿拉斯加海岸边的捕鲸船；也可能发现一些飞机残骸碎片，推测它们属于一架在2014年坠于印度洋的MH370客机；还可能发现北大西洋上漂浮着一块比美国得克萨斯州还大的垃圾岛，或者在海洋中发现高密度的塑料微粒”。

他们也会仰望星空，在太空发现绕地球飞行的器物，判断万年之前人类的太空之旅。当然，他们也会发现全球战争的证据，在加勒比海、南美海岸线、关岛附近和菲律宾发现西班牙战舰，诺曼底海岸边发现“二战”遗物。

“未来的考古学家可能断言，2007年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多数人口居住在城市而非农村。最为显著的物质特征之一是地球上的28个超级城市，每个都容纳了超过1000万人口。”凯利预测。

凯利介绍，事实上，地质学家正在争论，是否应该用“人类世”来标志我们的时代，在世界历史上，这是人类的影响首次成为地球的主要特征。“一层塑料购物袋可能标志了考古遗址中人类世的边界，就像铱地质探针记录了6600万年前导致恐龙灭绝和开启哺乳动物时代的陨石撞击一样。”凯利写道。

过去和未来之间从未有过断层。凯利自视为一名“泥土考古学家”，在过去的43年里，几乎每个夏天他都在崇山峻岭中探寻遗址，寻找遗骨碎片和断箭残矢。很多考古学家在谈及他们的考古事业时会说，研究过去是为理解未来。但凯利无意于用历史预测未来，他想理解过去，这样就能帮助创造未来。

凯利说：“我想，这有点儿类似将为人父者的心情：我关心孩子们将要生活的世界。”

我们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人类学家，但作为地球上的普通一员，我们也应该知道一点过去，畅想一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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