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大德者必受命

6月21日，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孟子研究院特聘专家杨海文，带来《中庸》解读——《大德受命》。杨海文援引古今学者的观点，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对《中庸》做出了细致解读，并重点分析了孝与德、德与位、德与礼、孝与礼、礼义与国家治理的关系等问题。

杨海文指出，这四章在《中庸》中地位是特殊的，因为重点讲了伦理政治的治理问题，同时又与《中庸》连为一体，因为它们把中庸与诚结合在了一起，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孔子说，舜是大孝之人吧！品德称为圣人，地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在宗庙里享受祭祀，子孙保持他的功业。所以大德之人，一定会得到他的地位，一定会得到他的福分，一定会得到他的名声，一定会得到他的寿数。所以上天生养万物，一定会根据它们各自的材质，实实在在地来对待，能栽培的就栽培，将要倾覆的，就让它们倾覆。诗经上说：美善快乐的君子，有盛明美好的品德。让人民安居乐业，享受上天的福禄。上天保佑他，任用他，赋予他重大的使命。因此大德之人必然会领受天命。

子曰是孔子曰，孔子是整个《中庸》典籍主要的说话人。这部典籍里面有21个子曰，有1个仲尼曰，也就是孔子22次发言。孔子说，舜其大孝也与！舜是一个最有智慧的人，这里强调的舜是一个最有孝道的人，那么智慧跟孝道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智慧跟孝道在《中庸》这部典籍里面都得到特别的彰显，特别的表彰呢？舜是一个大孝子，这在《尚书》《孟子》《史记》里面都有很多描述。舜的家庭是个很特别的结构，一家四口，父亲、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想尽千方百计想陷害舜，想置舜于死地。

舜生活在一个看起来很不好的家庭里面，但是舜是一个大孝子，他时刻想着要孝顺父母。所以《孟子》里面有个说法：舜一心一意想当孝子，所有的事情假设不建立在孝顺父母的基础之上，他都不开心。所以天下之人喜欢他，不开心；富有天下，不开心；尊为天子，不开心；只有有得到父母的喜欢，才开心。所以孟子说，“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意思是最孝顺的人却是终身都爱慕父母，到了五十岁还爱慕父母的，在伟大的舜身上见到了。

“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只有一个大孝子才能够具备成为圣人的基本条件，地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的财富。“宗庙飨之，子孙保之”，这句话意思是，宗庙里面都祭祀他，子子孙孙都受到了他的恩惠。舜因为孝，在德上面有很多的体现。这些体现按照孔子的说法，又引申一个大德的概念。大德，因为孝道成为了道德上面的圣人，这就成了一个大德。在孔子看来，“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所以有道德的人一定会得到地位，一定会得到财富，一定会得到名声，一定会得到长寿。

孔子认为，大德者必定得到四样东西，地位、财富、名声、长寿。《论语》里面讲到，智者是快乐的，仁者是长寿的。智者乐，仁者寿。具体落实到舜的身上，舜是大孝子，因为道德修养很高。舜到底长寿到多大的年龄呢？历史上有不同的说法，其中最早的说法，说舜活了117岁，也有人说舜活了116岁。到了南宋之后，大思想家朱熹为《中庸》做章句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折中的说法，说舜活了110岁。不管怎么说，100岁以上都属于长寿。所以大德者必得其寿，在孔子这里，是相当的肯定的。

当然我们知道，孔子活了73岁，孟子活了84岁，这都是长寿的表现。因为在古代，能够活到70岁都是很少的。大德者必然得到地位、财富、名声、长寿。这还是从人事方面来讲的。随后，孔子马上把话题接引到一个自然哲学的方面，他说，“故天之生物，天生万事万物，必因其材而笃焉”。天生了万事万物，同样会根据他们的不同的资质而让他们各得其所，那么必因其材而笃焉。对于“笃”怎么解释，很多人也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本来我已经让他很好了，再把他加好一点，这是朱熹的解释。

对于“笃”，杨海文认为就是各得其所，必因其材而笃焉。通俗的说就是天生我材必有因，也就是必因其材而笃焉。天生养了万事万物，同时根据他们不同的材质，而让他们各得其所。

顺着这句话，孔子马上讲到了下面一句话，“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栽培、倾覆，这是其中的两个关健词。对这句话的理解有很多不同的方面。对此，朱熹的解释是，他有一个基本的哲学理念，就是气，也就是生命之气。生命之气，有这样的特点，第一是有生命之气，没有生命之气，这是两种状态。另外两种状态是，生命之气很多，生命之气很少。把这四种状态进行叠加，就是当你有生命之气，而且生命之气很强的时候，这个时候万物就会得以成长。当你生命之气很少，甚至没有生命之气的时候，这个时候万物就会凋零。这也就是朱熹所谓的“气”的解释。

那么按照这个解释，把“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进行解释，就是“能够成材的，我们就栽培他。成不了材的，我们就淘汰他”。对于这样的解释，和达尔文的一个观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谋而合。后来康有为解释这句话的时候，用了这样一句话，“物竞天择，优胜劣败”。这样一种自然哲学的解释，是符合自然界发展客观的规律。

孔子讲到这里之后，引了一句话，是《诗经》上面的诗。整个《中庸》引《诗经》引了15次，这又引用了《诗经》。他说“嘉乐君子，宪宪令德”，意思是高尚优雅的君子有着良好的品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能够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能够让老百姓得到上天的恩赐，对这样一个君子，上天该对他怎么办？我们该对他怎么办？那就是“保佑命之”，要保佑他承担他该承担的历史责任。“自天申之”就是这是来自上天的指令。

这一章的最后，孔子讲到“故大德者必受命”，大德就是最有智慧的人。“受命”按照传统的解释，要受天命而成为天子，最有智慧的人一定要接受天命，成为治国理政的最高统治者。这是最传统的解释。这个解释在整个《中庸》的理论体系当中，是合乎理论发展脉络的。“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也不敢作礼乐焉”，虽然有一定的道德，但是不在一定的位置上，也不能够制作礼乐。这就强调了德与位一定要匹配起来，有大德者必然接受最大的天命。

孔子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是因为到了春秋时代，礼乐文明遭到了大面积的破坏，天下那些诸侯，干有其位，但是他们的道德品质不行。所以，孔子在这里特别强调，有最高道德智慧的人，一定要有他最高的地位与之相配，否则的话，社会的治理就会遇到大问题。

孔子的理念是“大德者必受命”。对于“大德受命”，朱熹的解释就是，有最高道德的人，他受天命而为天子，他接受天命成为帝王，传统的儒家政治哲学历来是这么认为的。有大德者必受命，这是传统政治哲学的一个经义，一个深刻的理念。这个理念在人类文明的早期，在世界文明的早期，很多民族都是这样的思想。比如说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有柏拉图，他们强调哲学王，就是哲学要成为王，也是跟这个理念密切相关的。

我们今天看“大德受命”，应当对它进行现代的转化。因为以前的“大德受命”只讲帝王的人，我们今天要面向所有的人，所以“大德受命”的现代意义，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要修养好自己，同时也要治国平天下。用孟子的话来说，我们一方面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我们要有历史的担当感，在这样的意义上来理解“大德受命”，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进行良好的道德修养，同时也要培养自己的科学知识，培养自己方方面面的能力，还要把这个道德修养、科学知识、其他的能力运用于治国理政，运用于伦理道德实践，这是我们对于“大德受命”的现代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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