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一次,任玥怀抱着某类阴暗的冲动对母亲说:“你怎么这么市侩。”原本预料中会爆发的冲突,又出人意料地平静收尾,任玥妈坐在饭桌上剥着蚕豆壳,头也不抬地回答她:“市侩怎么了,市侩又不算坏事。”
那一刻任玥哑然着,只觉得成年人确实拥有太狡猾的手段,为使自己的权威能够坚定立场,他们可以随时放弃准则。“什么时候开始,市侩变得不是坏事了?”女生完全嗤之以鼻。像自己母亲这样,很久以前她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件公交售票员的灰色外套,就为了享受乘车免票的待遇,几乎三百六十五天每次出门都像战士随身携带自己的武器那样穿了有近一年。“说声‘同公司的\’就行了,一分钱也不用出。”任玥妈口气里透着满足,“‘公交\’‘公交\’,‘公共交通\’呀,什么叫‘公共\’你懂么?”……以及一如以往的理直气壮,不容辩驳。
就好像她眼下用相同的口吻宣布“市侩不算坏事”一样。
任玥仿佛看到一截被挤到尽头的牙膏,而母亲在桌角上压了半天,末了还会拿剪刀出来,总之要耗尽最后一滴的那种极端式的抵赖。任玥毫不犹豫地扯着嘴角显出轻蔑:“亏她说得出口。”
下午四点刚过,一家三口从老房子里离开。个个都被汗水搞得很是狼狈,也同时想起最近小区正在遭受的水质恶化事件。“物业本来就是一群废物,踢一脚他放一个屁,踢一脚他放一个屁,你不踢,他连屁都懒得放了。那怎么办,等他修好之前你都不洗澡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咸菜?越酸越好?”任玥妈一边催促着女儿,又回头向丈夫道,“赶紧把电话都打完吧。”
任玥爸爸挥了挥右手中的话筒表示已经开工。
他面前摊着一沓名片。
三人是中途返回的,打包的活并没有完成——整理过程中有个抽屉被打翻了,零星杂物掉了一地。其中包括十好几张名片,它们花花绿绿地覆落在任玥爸的鞋面上。他弯腰正捡,突然停手:“等等。”
“怎么了?”任玥问。
“等等,我在想这些名片应该都是租客认识的人,或许我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嗯?”任玥妈在脑海里迅速立论推论,接着她风风火火地把扫帚一扔,“没错!对啊!也许就能打探出缺德坯的下落!”
因而等到任玥皱着眉头走出浴室,她揉干头发后又把毛巾举到眼前对着灯泡仔细确认,疑神疑鬼是不是自己已经满头黄锈色。那时她便听见父亲打电话的声音。
“喂,请问是××小姐吗?你好,我是……
“我想向你打听……
“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俨然是柔和的,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甚至也听不出焦虑。除了腾出的左手把面前一沓名片捻了又捻,让它们纷纷抬出一个翘首以盼的脑袋。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做功课?今天都没碰过书吧?”从厨房传来任玥妈的喊话。
女生看了眼挂钟:“……不是快吃饭了么?”
“没那么早!别满心思都是吃!”
“你们小声点!”任玥爸按住听筒颇为不满地打断,旋即转向电话那头,“嗯,是的,很久没能联系上了,我就害怕别出了什么事吧。是啊是啊……房租倒算不得什么,也没多少钱,关键是令人很担心啊……”这也是回家途中父母商讨出的通话方针——避免对他人透露自己的本意,而将谈话重点落在对租客的关心上面。“你一说‘拖欠了我们半年房钱\’,没准碰上个通风报信的,缺德坯躲得更远”。任玥妈和丈夫并排,两人投入地商量。而那时任玥坐在父亲的车后座上,手里握着枚软绵绵的肯德基甜筒,充斥在她脑海的是如同进入重播阶段的毕业联欢会,还有许多份各具特色的毕业留言,一个个蛊惑性的词语再度跳跃而出,她好像草地上那块小黑板,远远看去全用红笔勾了一圈黄笔勾了一圈的关键字。借由地表的温度,暑热带来迷蒙与甜腻的假象,使得整个世界又回到一些与幻想有关,与期待有关的轨迹之上。
中考的排场比想象中平静。确实原本连新闻里也没有拿出多少篇幅进行报道。好像插播个广告的时间过后,待再开场便已是最后一门了。任玥路上遇见同个考场的朋友,聊起最多的还是对之后漫长假期的安排。
“我妈说带我去日本。”
“啊?好羡慕!”任玥嘴巴张得老大。
“什么呀,已经缩水了,本来说带我去埃及的。日本这种小地方,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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