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风景都在经历三个时刻:日出、日中、日落。而这一完整的过程,甚至其中一个瞬间本身就构成了极致的风景。
日出是所有风景苏醒的时刻,花鸟鱼虫都迎来未知与新奇的又一天。还有人,人本身也是风景。日出意味着诞生,意味着年轻。此时,刚从睡梦中醒来,是“人之初”,恰逢青春年少。
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界线模糊,受猎奇思维的驱使与新奇感的挑拨,我们乐于追逐远方的风景。陌生感诞生美感,因为陌生,所以有了充足的想象空间和探索欲望,在好奇心不断被填满的过程中,美感也日益增强。梭罗写道:“身处发达的物质文明想要经营一种原始的流放式生活,这么做也有许多收获。”于是,他利落转身扛着锄头走向瓦尔登湖畔的木屋。这无疑是个极富美感的举措,是对远方风景的虔诚示爱。
但是,过分地热衷远方的风景,随之而来的弊病便是:自己眼下生活变得无精打采。过于熟悉导致美感的大打折扣——红玫瑰,久而久之,红成蚊子血,白玫瑰,久而久之,白成了饭粒子。视觉上产生的疲劳,久而久之便在心上增加负重,由心而生的厌倦感。
日中时分,所有风景被置身于高温中,开始失去原本的美感,缓慢变形。这正是人到壮年的尴尬处境:长时间的摸爬滚打后,发觉风景消逝于快节奏的生活中。俄国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引述过一位画家朋友的话:“冬天,我就上列宁格勒那儿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儿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
画家的眼睛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生出皱纹,他直到牙齿掉光时,依旧用孩童好奇的目光去寻找与探索风景,日中时候,融化的霜也能如画框。而我们的眼睛蒙在乌烟瘴气里,只能看见金线银线,金山银山。这时候眼睛开始退化,心灵也随之退化。
奔忙于生活的我们失去对风景的审美能力,也失去了个体的精神自治权。变得对浪漫、诗歌、远方、花鸟,以及全人类失去兴趣。生存比生活更加重要,物质比精神更加重要。我们很难找到第二个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这其中的物衰美学是一种真情流露,风景与人之间产生微妙的情感碰撞。而我所遗憾的是我们正少了这一下肝脑涂地的碰撞。我们漠视了可爱的风景。
日落之后,世界将陷入黑暗。所以在黄昏时,风景无限好。垂暮之年,六十耳顺,七十古稀,你与我都变得开阔温和,平心静气看风景。
此时老眼昏花,欣赏风景并非依靠眼睛,而是依靠心灵。《瓦尔登湖》里写道:“我本来只有耳朵,现在却有了听觉;以前只有眼睛,现在却有了视力。”眼睛与耳朵等器官所带来的是画面而非体验,只有视觉与听觉才会掀起情感波澜。人老后,风景也随之丰富起来。木心先生年近八十岁时写出这样的句子:“女孩拢头发时斜眼一笑很好看,男孩系球鞋而抬头说话很好看。”也只有真真正正的有心人才看到平常举手投足间的风景,它存在于细枝末节中,你不一定看到它,但确实有。
日出、日中、日落,继而是长时间的黑暗。风景在于被拆解的每一个时候,也存在于每一处。其实,人的一生就是风景,就是日出、日中、日落。你我都在看风景,也都在风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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