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曹洁

广袤的自然舞台上，序幕徐徐开启，没有庞大的乐队，没有高级指挥，万物随着无形而有韵的节奏，各自生发，演奏着浑然天成的旋律。这神秘的声音组合，被人类称作“天籁”。

音乐的规律与宇宙的规律相通，自然界含有音乐所具有的许多因子，诸如节奏、韵律、和谐，等等。庄子是极懂得音乐艺术规律的人，他不只提出“至乐无乐”，而且把整个宇宙自然、天体运行看成是一首宏大、完美、和谐的乐曲。在庄子看来，音乐是以大自然为蓝本而创造出来的艺术，蓝本必定模仿于模本，自然美必定胜过人为美，无声之乐必定高于有声之乐。大约这就是“至乐无乐”之深义所在。

班得瑞的新世纪音乐，就是来自天籁的天籁。这是一个梦幻般的抒情演奏乐团，一九九○年发迹瑞士，由一群生活在瑞士山林的年轻作曲家、演奏家及音源采样工程师组合而成。他们拥有脱俗的音乐风格，从开始执行音乐制作，就深居阿尔卑斯山林，与自然融为一体。湖光山色、鸟兽虫鸣、风霜雪雨，源源不绝地生发着，开启着创作灵感。他们用心摄取每一个自然音符，将天籁、地籁融入音乐，直到母带成品完成。之后，再通过独特的编曲手法，以清爽的配乐架构出零压力、零负担的乐曲，供人聆听。他们仔细斟酌每一轨声道的解析度，使音域更宽广、音场效果更具空灵感，最终，以唯美的方式，表现出一种安宁祥和的境界，引带你融入安静、恬淡、悠然的大自然中。

班·得·瑞，每读出这三个音节，口齿间无端生出一种空灵飘逸，音调微微上扬，轻轻平滑，转入低吟，唇齿微启，已然成乐。古语云：“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班得瑞《森林精神》系列音乐，优美恬静，清新自然，以超广角音场、逼真的音效采集技术和奇特的编曲手法，呈现出纯净的音乐色彩。曲子一开启，极富节奏的鼓点敲击出轻缓的韵律，就像一出剧目的前戏，渲染出脱俗轻快的空灵。似乎有丝丝缕缕惆怅，期待着什么，挽留着什么，又飘离着什么；继而，渐渐融入齐奏主旋律，乐流弥漫着轻柔明亮的气息，诱你沉浸。

沉入倾听《森林精神》，心是柔和的、旷远的，凉爽而甘甜，似乎可以嗅到春天的气息，山谷中幽兰的清馨，园内玫瑰的芳香。你会觉得世界那么有序，那么和谐，那么安详。没有芜杂，无须夸饰，万物律动，秩序井然，收敛自如，张弛有度。这已然不是在聆听音乐了，那音乐其实像一个人的呼吸，一吐一纳，如亲人温暖的叮咛。你会不自觉应和了这独有的语速、语气与语调，涉入一片森林，绿色弥漫到天尽头，世界一尘不染。无须知道自己是谁，也无须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幽深的思考都不存在了，这林子里有宿鸟的巢，你可以像小鸟儿一样，张望到你的童年、少年，或者青涩的初恋。

然后，有一个声音轻轻告诉你：这一片树林，叫《挪威的森林》。

音乐对心灵的征服是彻底的。有的时候，音乐对我们只是一种心灵释放的契机；更多时候，聆听音乐是对美的虔诚与臣服，你必须以极低的姿态仰望和观照一种极致的美。班得瑞的曲风舒缓而略带忧郁，浸含着古典温婉的韵味，优雅而抒情。没有华丽，只有饱满的自然和庄严。一种淡疏清凉的意味，像随风而落的枯叶，不经意间，轻轻飘在你的肩头。索性解放了双耳，思绪归零，听一曲《初雪》，飘到旷野。

音乐一响，雪就飘了。这是北方的冬天，冷寒中带有清凉的气息，雪来了，一片，又一片，沉浮、荡漾、安详，堆叠成一地羽毛。风摇曳着雪花，雪摇曳着天空，红尘喧闹被吸得干干净净。雪飘落在树上，干枯生硬的枝丫妩媚了；雪飘落在屋顶上，钻出烟囱的轻烟，袅袅飘忽，与雪融在一起；雪飘落在冰面上，毛茸茸的，做了最好的媒介，冰的冷意顿时消解；雪飘落在河水中，融入水流，淙淙地远去了。

《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后动，故形于声。”大道之乐源于自然之音，起于宇宙之始，从未停止，也未消失，人类却在与它同行的途中，渐渐疏远了。聆听班得瑞的《初雪》，雪，为你打开一扇通向安详的大门。你仿佛站在旷野上，周遭静谧，行人全无，你幸运地拥有了与雪静处的机缘，接受一场灵魂的洗礼，凡俗之身一下子通透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隐秘的角落，是别人探不到的森林，那里，只用来培植雪花。当物成为物的形象，物就隐退了。语言的终止之处，就是音乐的开始，在没有人的世界，音乐同样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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