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语》:奇幻的楔子

◥《水形物语》海报□王文珏

【关键词】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金球奖最佳导演奇幻爱情

电影世界青睐奇幻,因为它能容纳非人间的创造元素,让故事升一个调门,在更高的强度上激烈飞翔。尤其对那些充满想象力,有技术能力的导演来说,奇幻给他们自由,让梦更加无边无际,更像一个梦。

墨西哥导演吉尔莫的奇幻新片《水形物语》在各大电影奖项斩获无数。威尼斯金狮奖上,浪漫的意大利人毫不吝惜掌声溢美,称它是“当代的解毒剂”。

1967年,美国航空试验中心,巨大水箱拉来神秘生物,不断传出水声、电击声和闷吼声。哑女伊莉莎是这里的底层清洁工,安静,羞涩。进入密室第一天,她就看到水波下那头被铁链拴着的、蓝幽幽的水怪——或者说,男人鱼。

人鱼的不断反抗和怪诞形象引来残酷的对待。只有哑女怀着人类最初的温柔,从家里拿白水蛋给他吃,带了老唱片给他放音乐,拿着拖把,像早年歌舞片那样快乐滑步,打发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时光。军方最终决定杀死人鱼,做标本解剖。哑女和她的底层朋友们用莫大的勇气、机智,把人鱼营救到自己家中……

人鱼的形象,从童话到科幻、奇幻,已成永恒的存在,身形曼妙,长发如藻,代表需要男性去拯救的各种美好。但你想象过惊悚版“男人鱼”吗?背上有铁一般冷硬的长鳍,脖子上是层叠的鳃,前胸是虾腹般坚硬的壳,利爪森冷如鳄,似乎随时随地就给人开膛剖腹。这个“男人鱼”外形不讨喜,也绝不浪漫,足够挑动大多数人类的负面联想。

惊悚归惊悚,全片是极致的浪漫。这种浪漫不是断魂的蓝桥,乱世的佳人,而是跨种族相恋且诡异的魔幻悲伤。人鱼以被迫害、心思纯净却又携带暴力的“神”的意味出现；哑女,则用诗意的淡然,呈现着没有分别心,不惧强权,不畏死别的饱和式平静。一个是全世界最孤独的异生物,一个是生来残疾的孤女,这样的爱,是两种孤独剧烈地碰撞,两个皱缩的生命,在被迫害的世界里相依,在被抛弃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怪人怪物,一直是导演吉尔莫的偏爱,他在“怪”里,寄放了最浪漫的情怀。所有“怪”生来自带悲伤DNA,不被爱,不为世人理解接受。他用怪物的承受,反作用力的指向人世畸形的一切,用怪物得到的爱,托着人间最美好的纯良。越怪越边缘,越边缘越有力,吉尔莫用怪物这个楔子,把虚幻砸入真实。

与老式怪物类型片不同,《水形物语》的叙事强度走向了最高级。导演设定的人鱼形象,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黑色惊悚,激发更多恶意。传统类型片里,与人发生情感联系的“怪”未必怪,要么呆萌,要么无害。《美女与野兽》中,野兽很好接纳,终归因他实为良人。吉尔莫喜欢把他的怪物做到极致,与人类隔绝到底,对立到底,孤绝到底,屏蔽一切,裸奔回史前的野生存在。如此,影片的黑色质感浓烈翻倍。肉身或文化上的那些怪,是隔阂,明晃晃照出人们精神中轻易菲薄、肆意践踏异类的缺陷。老式迪斯尼偏向于光明中拉观众一把,一起奔向真善美,而吉尔莫镜中的惊悚奇幻,是黑暗中推观众一把,一起惊觉人类社会无数化身的狭隘不公。

故事所在的小城是导演一手拟出的迷离幻境。一切都像武侠小说里的城池,有名无相,只流动某种特定的氛围。城,如覆黑翼,似乎永无日光。冥府般的人影来往,街灯如星,人语静悄。哑女在危楼为人鱼砌出水室,光在水中雾一样濛濛轻旋。奇妙的哥特美感让故事神秘而灵动。它成为提纯的黑童话,所有的爱是黑色里开出来的梦,寄放着莹润的天真,载满走向决绝的深情。

导演用惊悚的形象,暗黑的手段,将爱讲述得唯美动人,又保持在一个极具意味的度上。这个度,刚好到让人察觉晦暗来处,一切并非日光下的纯良天真；也刚好到让你觉得,当爱穿透一切隔阂,人终究可拥有纯粹的精神世界,目空一切,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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