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情不情”

我跟学生们讲过：“你弹什么作品、弹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弹！”这个很有启发性，可以让学生关注自我，认识自我，要向内求。这是莫扎特《弦乐小夜曲》中最著名的一首525，我们一起来欣赏。

这个作品是最佳的版本之一，就莫扎特来讲，20世纪前半叶，世界上有两个最重要的指挥家，一个是英国的托马斯·比彻姆，还有一位是20世纪伟大的指挥家布鲁诺·瓦尔特，我曾多次提到这个人，布鲁诺·瓦尔特可以说是20世纪可以跟威廉·福特文格勒比肩的一个伟大指挥家。他是犹太人，上世纪30年代为躲避纳粹的迫害来到美国，后来他建立了一个清一色的犹太演奏家的管弦乐团，叫“哥伦比亚交响乐团”。托马斯·比彻姆与布鲁诺·瓦尔特这两位是20世纪前半叶世界上最重要的莫扎特专家。那么二战以后呢，就是奥地利的指挥卡尔·伯姆。欧洲顶级的两个乐团，一个是柏林爱乐乐团，一个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在弦乐部分比柏林爱乐有更高的造诣。要知道在贝多芬年代，贝多芬、海顿、莫扎特、舒伯特这些音乐家全部聚集在维也纳，包括后来的安东·布鲁克纳、马勒，还有很多很多，所以维也纳有这样的一个传统，就是纯正的声音美学的表达，当然，人在风格在，人去风格逝。卡尔·伯姆去世以后，现在的维也纳爱乐乐团已经远远不能和那个时代相比，曾经有人问卡尔·伯姆：“您与您的老师布鲁诺·瓦尔特在表现莫扎特的风格上有什么区别？”他说：“那是前辈的表达。”他的意思是他的演奏是新的表达。

我在讲肖邦的时候就说过，音乐史上谁的音乐最有幸福感？——莫扎特，还有年轻的肖邦。若是说肖邦，我们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就是去巴黎之前的肖邦，“真情挚爱的温馨。”肖邦早期的作品，尤其是他的第一第二钢琴协奏曲的2乐章，第一的2乐章是春日的月夜之境，肖邦想象他与情人手牵着手走进教堂；第二的2乐章是什么呢？是对他的初恋情人日夜的思念，所以我们听肖邦的协奏曲不会觉得有什么忧郁。莫扎特的音乐也是这样，即使到了最后的作品也是如此。莫扎特太多情了。有一次我跟傅聪先生交流，我说：“傅老师，那个比喻只有你想得出来。”他说莫扎特等于贾宝玉加孙悟空。这就是傅聪啊！讲到贾宝玉加孙悟空，有些人接受不了，但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傅聪深爱莫扎特，他受他父亲的影响很大，他们俩都不太喜欢巴赫，为什么？他们觉得巴赫永远板着一副宗教家的面孔，高高在上。巴赫的肖像没有一副有笑容，很严峻，但是我们也不能想象如此严肃的宗教家怎么会有20个小孩。说莫扎特像贾宝玉，确实很像，我觉得贾宝玉是一个圣人，所以古人对红楼梦的点评，其中有一个叫《脂砚斋》的版本，评论林黛玉是“情情”，第一个“情”是动词，林黛玉会对世间一切有情的生命付出深情，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贾宝玉是“情不情”，对世间无情的东西也充满了深情，这是真人，这是圣人啊！所以《红楼梦》在文学上有那么伟大的地位，在音乐家里面，莫扎特也是“情不情”！在莫扎特歌剧里所有的角色，他都用最美的旋律赋予其生命，哪怕是他描写一个所谓的坏人，比如《费加罗婚礼》中的伯爵（狡猾、贪婪、好色），但是他为伯爵写的旋律也是人间至美的旋律，他对所有人物的刻画无一不美，这就是“情不情”。

说到这儿，给大家讲一个小插曲：莫扎特五六岁时已经是宫廷的宠儿了。有一次在一个公爵夫人的沙龙里，聚集了各种名分的贵妇，大家都坐好了，等着莫扎特演奏，可是他迟迟不弹，公爵夫人问他原因，莫扎特说：“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说爱我我才演奏！”这群贵妇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过去，对他说“我爱你，亲爱的”……走了一圈，莫扎特才开始心满意足地即兴演奏。还有一次也是五六岁的时候，他在宫廷里面嬉戏，不幸滑倒，这时候几个女性走过来，其中有一个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莫扎特说了一声：“谢谢你夫人，我长大了以后一定娶你！”这位夫人亲密地吻了他……这位夫人是谁呢，她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日后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1789年在巴黎被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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