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高光时刻

与邻国相比,土耳其并不算弱小,因此始终不甘扮演大国的跟班和棋子,只要机会合适,总试图充当独立的地缘政治旗手。从加入欧盟事实上被拒,到与俄罗斯先闹翻再走近,近两年来土耳其在外交上的表现可圈可点,其力当中东地区领头羊、谋求更大影响力的抱负已经显露无遗。

埃尔多安已在土耳其执政14年,地位一步步巩固,正是这位政治强人的全方位经营,让土耳其这两年迎来高光时刻。毫无疑问,在近来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演变中,土耳其作为域内重要平衡力量的角色得以强化,并且成为各大国角力时需要争取的关键变量。只是,心比天高的埃尔多安,能让土耳其在高光下待多久呢?

本报记者赵恩霆

借助巴以问题

塑造自身形象

巴以问题由来已久,不过,进入21世纪以来,巴以问题在中东局势演变中日益被边缘化,巴以和平进程停滞不前,埃及等域内斡旋者自顾不暇,美国等域外调解者有心无力。

特别是2011年中东、北非大动荡以来,中东地缘政治格局进入深度调整期,埃及元气大伤,在阿拉伯世界的“老大哥”角色逐渐转移到了沙特手中,而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势力显著提升,在中东逐渐形成沙伊两大阵营对抗的局面。

在叙利亚危机、针对“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的反恐战争,以及也门、卡塔尔等局部危机层出不穷的背景下,巴以问题陷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境地。但唯独土耳其反其道行之,紧握巴以问题为己所用。

土耳其对巴以问题的关心由来已久。2009年1月底,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时任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因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加沙地带封锁一年多并发起大规模军事行动,当面怒怼时任以色列总统佩雷斯,指责以色列是“野蛮国家”“谋杀儿童的罪犯”,称“以色列将会受到惩罚”。

2010年5月,以色列军方在地中海公海水域对向加沙地带运送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的土耳其救援船“蓝色马尔马拉”号采取军事行动,导致多名土耳其人死亡。土耳其随后将与以色列的外交关系降至二秘级,中止双方一切军事协议,并威胁断交。

痛批以色列,让埃尔多安不仅在国内赢得一致好评,在阿拉伯国家民众眼中,他也越来越像一位敢于出头的“英雄”。2011年,埃尔多安当选美国《时代》周刊年度人物,被认为是中东少见的优秀领导人。

作为一个强人,埃尔多安显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目前在中东地区,沙特与伊朗两强对抗,埃及大国地位被削弱,这样的局面下,巴以问题的再度爆发,为土耳其牵头扛起挺巴勒斯坦大旗提供了好时机。

自身地位很特殊

得罪美欧也无妨

与特朗普上台后美国与沙特、以色列等中东盟友的关系迅速改善不同,美国与土耳其之间不温不火的关系并未因特朗普而发生改变。

去年7月15日,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已改任总统近两年的埃尔多安迅速稳住国内局势,并要求美国引渡被指是未遂政变的幕后操纵者、旅居美国的土耳其宗教人士居伦。不过,这遭到美国拒绝。此后,埃尔多安开始在国内展开大规模清洗行动,引发美国和欧盟强烈不满,指责土耳其的清洗行动侵犯人权,批评埃尔多安趁机打压异己。

土耳其与美欧的关系由此迅速降温。欧盟方面事实上中断了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欧洲议会在去年11月更是通过决议,敦促欧盟暂停土耳其入盟谈判。去年12月,德国总理默克尔公开反对就土耳其入盟展开新谈判,随后奥地利也明确反对重启与土耳其的入盟谈判。

今年4月,土耳其就新宪法举行全民公投前夕,土欧矛盾进一步激化,由于受到欧洲大选年以及极端政治势力崛起的影响,土耳其官员在德国、奥地利争取海外土耳其人的拉票活动被取消,荷兰则直接拒绝土耳其官员入境。

前不久,土耳其法庭裁定美国《华尔街日报》一名记者因从事恐怖主义宣传获罪。之后,土耳其又逮捕了一名曾在美国领事馆工作的土耳其公民。作为报复,美国暂停在土耳其的所有非移民签证业务,土耳其则以抵制美国驻土大使回应。

土耳其之所以敢与美欧掰手腕,当然与土耳其多年来力推的“西向”政策失败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土耳其深知自身的地缘优势对美欧来说意义重大。

土耳其地处中东北部,与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接壤,被称为“欧亚桥梁”和“东西方交会点”。土耳其人口近8000万,拥有仅次于美国的北约第二大常设部队。冷战时期,土耳其是北约插在苏联与中东之间的一个楔子。即便在后冷战时期,这里仍然是北约与俄罗斯对抗的前沿,也是美欧国家在中东进行反恐战争的重要基地,更是欧洲安全的桥头堡。此外,近年来备受难民问题和恐袭威胁困扰的欧洲,需要在控制难民数量方面得到土耳其的配合,这才有了去年3月双方达成的合作解决难民危机的“九点协议”,涉及难民遣返和安置相关安排。

东西两向不讨好

走近普京迎转机

大量难民试图通过土耳其进入欧洲,正是2011年以来叙利亚危机愈演愈烈的外溢效应之一。土耳其作为叙利亚邻国,既公开介入谋求利益,也承受着难民和安全形势恶化的冲击。

围绕叙利亚局势,土耳其最担心的是叙东北部库尔德人武装在反恐战争中做大做强,这势必会给土耳其东南部库尔德人以极大鼓舞,进一步加剧土国内分裂势力的活跃度。为此,土耳其直接出兵叙利亚和伊拉克打击库尔德武装。

由于“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在叙利亚、伊拉克边境地带迅速扩张,该地区的反恐形势日益严峻,美国牵头的国际反恐联盟成效甚微。为了挽救遭受叙反对派武装和极端武装双重压力的巴沙尔政权,俄罗斯于2015年9月30日正式军事介入叙利亚打响反恐战。

最初,俄土在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的去留问题上立场相悖。随着俄军介入,巴沙尔政权转危为安,而俄军在叙北部打击的极端组织目标中,就包括土耳其支持的“代理人”。结果,当年11月24日,俄军一架苏-24战机在叙境内被土耳其军机击落,俄土关系迅速跌入谷底。土耳其的鲁莽之举,还招致北约不少成员国的批评,将北约推到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军事摩擦的边缘。

东西两向不讨好,土耳其在外交上陷入孤立。俄罗斯随之而来的经贸、能源和旅游等领域的制裁措施,更是波及土耳其经济和民生。可以说,这次真的打疼了土耳其。

但去年7月15日发生的那场未遂政变救了土耳其。未遂政变之后,美欧对埃尔多安的清洗行动一片谴责声,俄总统普京却抓住时机力挺埃尔多安,这一招可谓以德报怨、雪中送炭,改变了埃尔多安及其治下土耳其的外交方向。此后,埃尔多安放低姿态就击落俄战机一事道歉,俄土关系迅速转暖。

俄土走近的同时,俄罗斯在叙利亚危机和反恐战争中也逐渐掌握了主导权,叙利亚巴沙尔政权逐渐重新掌控重要地区,极端组织势力被大大削弱,面对现实的土耳其不得不调整其在叙利亚危机中的立场,在巴沙尔去留问题上松了口。

在俄罗斯的牵线搭桥之下,俄土与伊朗“另起炉灶”,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开启新版叙利亚和谈进程,叫板联合国搭台、美国唱戏的瑞士日内瓦和谈,并且较后者取得更多实质性成果。

当今年6月初沙特、埃及等国发起对卡塔尔的断交危机后,土耳其以灵活的身段穿梭于沙特和卡塔尔之间,打着斡旋的旗号,实际上公开支持与伊朗加强关系的卡塔尔,将自身影响力进一步触及海湾地区。

毫无疑问,在近两年来的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演变中,土耳其作为域内重要平衡力量的角色得到强化,并且成为域外大国角力中东时需要争取的关键变量。埃尔多安已在土耳其执政14年,地位一步步巩固,正是这位政治强人的全方位经营,让土耳其迎来高光时刻。只是,心比天高的埃尔多安,能让土耳其在高光下待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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